歌手诺诺个人资料 诺诺是不是余雪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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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几年前写的《字面红楼》翻出来晒晒,分享一下吧, 原来发的微头条找不到了,整理了重发。主要是“摘读”,大量引用原著的部分,熟悉的朋友可以跳过。

没有什么“索隐”,就是按照“字面意思”来分析。

只聊前八十回的,前八十回作者体现的是道家思想,后四十回续写体现的是儒家思想,境界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道德经》张嘴闭嘴讲的都是“圣人”该如何如何,讲的是“[帝王术]]”,准确地说应该是“天子术”,因为那时是分封制,还不是帝国。而《论语》张嘴闭嘴讲的都是“君子”该如何如何,讲的是“臣子德”,就是做“臣子”该遵守的“女德”。中国传统的“帝王术”其实就是“小国寡民”,即便是汉代的推恩令,体现的也是“小国寡民”思想,将王的封国越分越小嘛。后世的“皇权不下乡”,靠乡绅和家族的宗法制度管理基层,也算是将“小国寡民”思想发挥到了极致了。

“天道地德”,“自强不息”说的是男人像吃了“伟哥”;“厚德载物”说的是女人丰乳肥臀好生养。一个人如果同时具备上述两种“美德”,那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儒家是很难理解《红楼梦》前八十回的,或者是将后四十回篡改成儒家思想,才能够出版吧。

宝玉不爱读书是缺点么?——“咱们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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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贾政、宝钗、湘云、袭人等人眼里,宝玉不爱读书。其实宝玉并不是不爱读书,只是不爱读八股、官话、套话那些书而已。以宝玉,一是“神仙”,二是“官三代”的身份,这是缺点么?

贾赦的观点,也算是贾母的观点——“咱们的口气”。

第七十五回 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

不料这次花却在贾环手里。贾环近日读书稍进,其脾味中不好务正也与宝玉一样,故每常也好看些诗词,专好奇诡仙鬼一格。今见宝玉作诗受奖,他便技痒,只当着贾政不敢造次。如今可巧花在手中,便也索纸笔来立挥一绝与贾政。【庚辰双行夹批:前文贾政戏谑已是异文,而贾环作诗更奇中又奇之奇文也,总在人意料之外。竟有人曰:“贾环如何又有好诗,似前文不搭后语矣。”盖不可向说问。贾环亦荣府公子正脉,虽少年顽劣,现今小儿之常情耳。读书岂无长进之理哉?况贾政之教是弟子目已大觉疏忽矣。若是贾环连一平仄也不知,岂荣府是寻常膏粱不知诗书之家哉?然后之宝玉之一种情思,正非有益子总明不得谓比诸人皆妙者也。】贾政看了,亦觉罕异,只是词句终带着不乐读书之意,遂不悦道:“可见是弟兄了。发言吐气总属邪派,将来都是不由规矩准绳,一起下流货。妙在古人中有‘二难’,你两个也可以称‘二难’了。只是你两个的‘难’字,却是作难以教训之‘难’字讲才好。哥哥是公然以温 飞卿自居,如今兄弟又自为曹唐再世了。”说的贾赦等都笑了。贾赦乃要诗瞧了一遍,连声赞好,道:“这诗据我看甚是有骨气。想来咱们这样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荧火’,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所以我爱他这诗,竟不失咱们侯门的气概。”因回头吩咐人去取了自己的许多玩物来赏赐与他。因又拍着贾环的头,笑道:“以后就这么做去,方是咱们的口气,将来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呢。”贾政听说,忙劝说:“不过他胡 诌如此,那里就论到后事了。”

宝玉的“不读书”,其实就是专门治那些“读书人”的——包括治贾政这样的,也难怪贾政不喜欢他了。 

在这一点上,贾赦和贾政也不是一个路子的。贾赦那边是正经世袭了爵位的。贾政这边儿,是靠科举,“补”的爵位。思想当然就不一样了。 正如贾赦所说:“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

看谁卖弄得过谁?

第十七回 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

众人赞道:“好花,好花!从来也见过许多海棠,那里有这样妙的。”贾政道:“这叫作‘女儿棠’,【庚辰双行夹批:妙名。】乃是外国之种。俗传系出‘女儿国’中,【庚辰旁批:出自政老口中,奇特之至!】云彼此种最盛,亦荒唐不经之说罢了。”【庚辰侧批:政老应如此语。】众人笑道:“然虽不经,如何此名传久了?”宝玉道:“大约騷人咏士,以花之色红晕若施脂,轻弱似扶病,【庚辰双行夹批:体贴的切,故形容的妙。】【庚辰眉批:十字若海棠有知,必深深谢之。】大近乎闺阁风度,所以以‘女儿’命名。想因被世间俗恶听了,他便以野史纂入为证,以俗传俗,以讹传讹,都认真了。”【庚辰双行夹批:不独此花,近之谬传者不少,不能悉道,只借此花数语驳尽。】众人都摇身赞妙。

贾母那一代是“不识字”的,但却是极聪明的。贾母只会讲故事,讲笑话。 文字辈,是两个极端。贾政迂腐,贾赦混球。王熙凤也是个“不识字”的人,也是极聪明的。故贾母喜欢。但贾母并不喜欢贾政。在这样世袭爵位的世家,科举一途,并不怎么值钱的。

贾宝玉结交些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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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结交秦鐘、蒋玉函、柳湘莲等人也算是“附庸风雅”。与贾珍、贾蓉“聚赌”结交纨绔子弟,还是有些区别的。当然了,与贾政结交些“读书人”也是不同的。 所以说:贾政迂腐,贾赦、贾珍、贾蓉就是混球。 史湘云在这一点上,倒是与贾政一致的。贾宝玉与史湘云也是没那么近的。

其实,这些都还不是宝玉结交的关键——宝玉真正与众不同的结交是“北静王”——“最年轻的王爷”。 而且是第十四、十五回,路祭秦可卿,北静王故意、主动结交宝玉的。 注意北静王让宝玉结交什么人,学些什么东西?——“海上众名士”、“寒第高人”。 為什么是“最年轻的王爷”?你猜。

第三十二回 诉肺腑心迷活宝玉 含耻辱情烈死金钏

正说着,有人来回说:“兴隆街的大爷来了,老爷叫二爷出去会。”宝玉听了,便知是贾雨村来了,心中好不自在。袭人忙去拿衣服。宝玉一面蹬着靴子,一面抱怨道:“有老爷和他坐着就罢了,【蒙侧批:原本烦俗。】回回定要见我。”史湘云一边摇着扇子,笑道:“自然你能会宾接客,老爷才叫你出去呢。”宝玉道:“那里是老爷,都是他自己要请我去见的。”湘云笑道:“主雅客来勤,自然你有些警他的好处,他才只要会你。”宝玉道:“罢,罢,我也不敢称雅,俗中又俗的一个俗人,并不愿同这些人往来。”【蒙侧批:我也不知宝玉是俗是雅,请诸同类一拟。】湘云笑道:“还是这个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就不愿读书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常的会会这些为官做宰的人们,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务,日后也有个朋友。没见你成年家只在我们队里搅些什么!”宝玉听了道:“姑娘请别的姊妹屋里坐坐,我这里仔细污了你知经济学问的。”袭人道:“云姑娘快别说这话。【蒙侧批:此际不同湘云一语,湘云也定难出一语。】上回也是宝姑娘也说过一回,他也不管人脸上过的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这里宝姑娘的话也没说完,见他走了,登时羞的脸通红,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幸而是宝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闹到怎么样,哭的怎么样呢。提起这个话来,真真的宝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讪了一会子去了。我倒过不去,【蒙侧批:袭人善解忿。】只当他恼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真真有涵养,心地宽大。谁知这一个反倒同他生分了。那林姑娘见你赌气不理他,你得赔多少不是呢。”宝玉道:“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帐话不曾?若他也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和他生分了。”【蒙侧批:花爱水清明,水怜花色新。浮落虽同流,空惹鱼龙涎。】袭人和湘云都点头笑道:“这原是混帐话。”

第七十五回 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

原来贾珍近因居丧,每不得游顽旷荡,又不得观优闻乐作遣。无聊之极,便生了个破闷之法。日间以习 射为由,请了各世家弟兄及诸富贵亲友来较射。因说:“白白的只管乱射,终无裨益,不但不能长进,而且坏了式样,必须立个罚约,赌个利物,大家才有勉力之心。”因此在天香楼下箭道内立了鹄子,皆约定每日早饭后来射鹄子。贾珍不肯出名,便命贾蓉作局家。这些来的皆系世袭公子,人人家道丰富,且都在少年,正是斗鸡走狗,问柳评花的一干游荡纨裤。因此大家议定,每日轮流作晚饭之主,──每日来射,不便独扰贾蓉一人之意。于是天天宰猪割羊,屠鹅戮鸭,好似临潼斗宝一般,都要卖弄自己的好厨役好烹炮。不到半月工夫,贾赦贾政听见这般,不知就里,反说这才是正理,文既误矣,武事当亦该习 ,况在武荫之属。两处遂也命贾环、贾琮、宝玉、贾兰等四人于饭后过来,跟着贾珍习 射一回,方许回去。

宝玉教你怎么做“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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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可不是一味“懦弱”,该当“爷”时,也知道该怎么当“爷”。 例如,第二十回。这时候的宝玉岁数还小,但也明白当“爷”的道理,不似贾环那样的一味混球。

第二十回。贾环与丫鬟赌钱耍赖一节,宝釵、宝玉、薛姨妈、凤姐,这几个人的话,很反应各自的性格。

宝釵是一味压著丫鬟,但求不惹事儿上身。宝玉是不怕惹事儿,凭“道理”,护著丫鬟的。同样是这一回,前面就是宝玉护著袭人等丫鬟,顶撞奶娘李妈妈。这一回中,宝玉还是挺能说,会讲理的。

赵姨娘呢,是小家子气,自己没本事,只能怪自己的孩子“上高台盘”。 贾环的地位其实比赵姨娘要高很多的,(凤姐的话可以作证) 探春的地位也比赵姨娘高很多——过去大家庭就是这样,庶出的孩子也比他娘地位高。探春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理赵姨娘,反而有出息。 贾环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叫赵姨娘调教坏了。

凤姐讲的道理跟宝玉讲的道理是一样的,也都是这种大家庭做“爷”的道理。 所以宝玉与凤姐合得来,老太太也喜欢他们俩。

第二十回 王熙凤正言弹妒意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

……莺儿拍着手只叫“幺”,【庚辰侧批:好看煞。】【庚辰双行夹批:娇憨如此。】贾环便瞪着眼,“六——七——八”混叫。那骰子偏生转出幺来。贾环急了,伸手便抓起骰子来,然后就拿钱,【庚辰侧批:更也好看。】说是个六点。莺儿便说:“分明是个幺!”宝钗见贾环急了,便瞅莺儿说道:“越大越没规矩,难道爷们还赖你?还不放下钱来呢!”莺儿满心委屈,见宝钗说,不敢则声,只得放下钱来,口内嘟囔说:“一个作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庚辰侧批:酷肖。】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前儿我和宝二爷顽,他输了那些,也没着急。【庚辰侧批:倒卷帘法,实写幼时往事。可伤。】下剩的钱,还是几个小丫头子们一抢,他一笑就罢了。”宝钗不等说完,连忙断喝。贾环道:“我拿什么比宝玉呢。你们怕他,都和他好,【庚辰侧批:蠢驴!】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庚辰侧批:观者至此,有不卷帘厌看者乎?余替宝卿实难为情。】说着,便哭了。宝钗忙劝他:“好兄弟,快别说这话,人家笑话你。”又骂莺儿。

……宝玉道:“大正月里哭什么?这里不好,你别处顽去。你天天念书,倒念糊涂了。比如这件东西不好,横竖那一件好,就弃了这件取那个。难道你守着这个东西哭一会子就好了不成?你原是来取乐顽的,既不能取乐,就往别处去寻乐顽去。哭一会子,难道算取乐顽了不成?倒招自己烦恼,不如快去为是。”【庚辰侧批:呆子都会立这样意,说这样话?】贾环听了,只得回来。

赵姨娘见他这般,因问:“又是那里垫了踹窝来了?”【庚辰侧批:多事人等口角谈吐。】一问不答,【庚辰侧批:毕肖。】再问时,贾环便说:“同宝姐姐顽的,莺儿欺负我,赖我的钱,宝玉哥哥撵我来了。”赵姨娘啐道:“谁叫你上高台盘去了?下流没脸的东西!那里顽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没意思!”

正说着,可巧凤姐在窗外过,都听在耳内,便隔窗说道:“大正月又怎么了?环兄弟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些淡话作什么!凭他怎么去,还有太太老爷管他呢,就大口啐他!【庚辰侧批:反得了理了,所谓贬中褒,想赵姨即不畏阿凤,亦无可回答。】他现是主子,不好了,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环兄弟,出来,跟我顽去。”【庚辰侧批:嫡嫡是彼亲生,句句竟成正中贬,赵姨实难答言。到此方知题标用“弹”字甚妥协。己卯冬夜。】贾环素日怕凤姐比怕王夫人更甚,听见叫他,忙唯唯的出来。赵姨娘也不敢则声。【庚辰侧批:“弹妒意”正文。】凤姐向贾环道:“你也是个没气性的!时常说给你:要吃,要喝,要顽,要笑,只爱同那一个姐姐妹妹哥哥嫂子顽,就同那个顽。你不听我的话,反叫这些人教的歪心邪意,【蒙侧批:借人发脱,好阿凤!好口齿!句句正言正礼,赵姨安得不抿翅低头静听发挥批至不禁一大白又一大白矣!】狐媚子霸道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着坏心,还只管怨人家偏心。输了几个钱?【庚辰侧批:转得好。】就这么个样儿!”贾环见问,只得诺诺的回说:“输了一二百。”凤姐道:“亏你还是爷,输了一二百钱就这样!”【庚辰侧批:□者当记一大百乎。笑笑。】回头叫丰儿:“去取一吊钱来,姑娘们都在后头顽呢,把他送了顽去。【庚辰侧批:收拾得好。】你明儿再这么下流狐媚子,我先打了你,打发人告诉学里,皮不揭了你的!为你这个不尊重,【庚辰侧批:又一折笔,更觉有味。】恨的你哥哥牙根痒痒,不是我拦着,窝心脚把你的肠子窝出来了。”喝命:“去罢!”【庚辰侧批:本来面目,断不可少。】贾环诺诺的跟了丰儿,得了钱,【蒙夹批:三字写着环哥。】自己和迎春等顽去。不在话下。【庚辰双行夹批:一段大家子奴妄(?)吆吻如见如闻,正为下文五鬼作引也。余为宝玉肯效凤姐一点余风,亦可继荣、宁之盛,诸公当为如何?】

宝玉不是“叛逆”,而是学了些“正宗帝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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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為什么治家有方?实乃因为他随北静王哪里的“海上名士”学到了“正宗帝王术”,能识别贾赦、贾政那样的“国贼禄鬼”了。

注意第三十六回,宝玉关于“文死谏,武死战”的批判。也就是证明这时候,宝玉就学会了“正宗帝王术”了。同样是这一回中,流露出对宝钗“国贼禄鬼”之学的不屑。

这其实也是清朝帝王对“读书人”的一贯看法。有一次,纪晓岚爲他的一位犯了罪的冤家尹壮图求情,乾隆皇帝闻听之下立刻怒发冲冠:“朕以你文学优长,故使领四库书,实不过以倡优蓄之,尔何妄谈国事!”

很多人认為第五十六回,探春和宝钗在大观园“兴利除宿弊”,“小惠全大体”,是“成功”的典范,其实这是埋下祸根的一个“失败”的尝试。

说探春、宝釵的尝试是“失败”,并不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而是曹雪芹书中“原意”就要表明了的,有很多伏笔“证据”的。后面还会讲到的。

第三十六回 绣鸳鸯梦兆绛芸 轩识分定情悟梨香院

宝玉谈至浓快时,见他不说了,便笑道:“人谁不死,只要死的好。那些个须眉浊物,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竟何如不死的好!必定有昏君他方谏,他只顾邀名,猛拚一死,将来弃君于何地!必定有刀兵他方战,猛拚一死,他只顾图汗马之名,将来弃国于何地!所以这皆非正死。”【庚辰眉批:玉兄此论大觉痛快人心。绮园。】袭人道:“忠臣良将,出于不得已他才死。”宝玉道:“那武将不过仗血气之勇,疏谋少略,他自己无能,送了性命,这难道也是不得已!那文官更不可比武官了,他念两句书汙在心里,若朝廷少有疵瑕,他就胡 谈乱劝,只顾他邀忠烈之名,浊气一涌,即时拚死,这难道也是不得已!还要知道,那朝廷是受命于天,他不圣不仁,那天地断不把这万几重任与他了。可知那些死的都是沽名,并不知大义。【蒙侧批:此一段议论文武之死,真真确确的非凡常可能道者。】【庚辰眉批:死时当知大义,千古不磨之论。绮园。】……

……或如宝钗辈有时见机导劝,反生起气来,只说:“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儿,也学的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这总是前人无故生事,立言竖辞,原为导后世的须眉浊物。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琼闺绣阁中亦染此风,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蒙侧批:宝玉何等心思,作者何等意见,此文何等笔墨!】因此祸延古人,除四书外,竟将别的书焚了。众人见他如此疯颠,也都不向他说这些正经话了。独有林黛玉自幼不曾劝他去立身扬名等语,所以深敬黛玉。

87版《红楼梦》这一段是没有拍的。

宝玉大事儿不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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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以為宝玉一味地只是“精致的淘气”,其实宝玉大事儿从来不糊涂。 正是贾母所说:“就是大人溺爱的,是他一则生的得人意,二则见人礼数竟比大人行出来的不错,使人见了可爱可怜,背地里所以才纵他一点子。”

且说宝釵先是借黛玉偷读《西厢记》杂书,一通大道理教训唬住黛玉;后又每日送一两燕窝来感动黛玉。 宝钗一个“恩”、“威”的来回,便辖制住了黛玉。

第四十九回,宝玉知道了原委, 第五十七回,宝玉就把这个问题给化解开了。真正替黛玉着想。 这个时间间隔也拿捏得很好。既不是马上把宝钗的“好意”顶回去,又不可拖的时间太长——“太托实”。

第四十九回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宝玉便找了黛玉来,笑道:“我虽看了《西厢记》,也曾有明白的几句,说了取笑,你曾恼过。如今想来,竟有一句不解,我念出来你讲讲我听。”黛玉听了,便知有文章,因笑道:“你念出来我听听。”宝玉笑道:“那《闹简》上有一句说得最好,‘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这句最妙。‘孟光接了梁鸿案’这五个字,不过是现成的典,难为他这‘是几时’三个虚字问的有趣。是几时接了?你说说我听听。”黛玉听了,禁不住也笑起来,因笑道:“这原问的好。他也问的好,你也问的好。”宝玉道:“先时你只疑我,如今你也没的说,我反落了单。”黛玉笑道:“谁知他竟真是个好人,我素日只当他藏奸。”因把说错了酒令起,连送燕窝病中所谈之事,细细告诉了宝玉。宝玉方知缘故,因笑道:“我说呢,正纳闷‘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原来是从‘小孩儿口没遮拦’就接了案了。”

第五十七回 慧紫鹃情辞试忙玉 慈姨妈爱语慰痴颦

正是前日你和他才说了一句‘燕窝’就歇住了,总没提起,我正想着问你。”宝玉道:“也没什么要紧。不过我想着宝姐姐也是客中,既吃燕窝,又不可间断,若只管和他要,也太托实。虽不便和太太要,我已经在老太太跟前略露了个风声,只怕老太太和凤姐姐说了。我告诉他的,竟没告诉完了他。如今我听见一日给你们一两燕窝,这也就完了。”紫鹃道:“原来是你说了,这又多谢你费心。我们正疑惑,老太太怎么忽然想起来叫人每一日送一两燕窝来呢?这就是了。”宝玉笑道:“这要天天吃惯了,吃上三二年就好了。”紫鹃道:“在这里吃惯了,明年家去,那里有这闲钱吃这个。”宝玉听了,吃了一惊,忙问:“谁?往那个家去?”【庚辰双行夹批:这句不成话,细读细嚼方有无限神情滋味。】

薛宝釵会“治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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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多说薛宝釵“贤惠”,其实不然,曹雪芹笔下对薛宝釵的定性其实是很准确的——“小惠”,第五十六回的标题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说这一回中“兴利除弊”是失败的,是埋下祸根的。我们可以看看体现曹雪芹原意的那些伏笔, 转过来第五十九回,鶯儿给春燕编花篮,春燕他娘打春燕一场闹剧。这鶯儿便是宝钗的“大丫头”了。宝钗平日不要园子里的花儿,但也惯出毛病来了。婆子们拿花卖钱,和丫鬟们用花就起了冲突。就算是一个明显的“伏笔”, 而且接下来的第六十回,宝玉对春燕的一番话,更说明宝玉才是真的会“治家”的。

依平儿的话说,乱起来的还不止这一件。第六十一回,司棋大闹厨房,就是因為一碗鸡蛋羹,难道以前司棋等“大丫头”们就没这个例麼?要追其根还不是探春、宝釵,五百钱吃一个源油盐炒枸杞芽儿惯的?

所以说,厨房内的折腾的这一个来回并不是曹雪芹无故多的枝节,到这第六十一回,探春、宝釵“治家”就是彻底失败了。之后便依旧是王熙凤这边儿主事儿了——“平儿行权”。

第五十九回 柳叶渚边嗔莺咤燕 绛云轩里召将飞符

莺儿道:“别人乱折乱掐使不得,独我使得。自从分了地基之后,每日里各房皆有分例,吃的不用算,单管花草顽意儿。谁管什么,每日谁就把各房里姑娘丫头戴的,必要各色送些折枝的去,还有插瓶的。惟有我们说了:‘一概不用送,等要什么再和你们要。’究竟没有要过一次。我今便掐些,他们也不好意思说的。”

一语未了,他姑娘果然拄了拐走来。莺儿春燕等忙让坐。那婆子见采了许多嫩柳,又见藕官等都采了许多鲜花,心内便不受用;看着莺儿编,又不好说什么,便说春燕道:“我叫你来照看照看,你就贪住顽不去了。倘或叫起你来,你又说我使你了,拿我做隐身符儿你来乐。”春燕道:“你老又使我,又怕,这会子反说我。难道把我劈做八瓣子不成?”莺儿笑道:“姑妈,你别信小燕的话。这都是他摘下来的,烦我给他编,我撵他,他不去。”春燕笑道:“你可少顽儿,你只顾顽儿,老人家就认真了。”那婆子本是愚顽之辈,兼之年近昏耄,惟利是命,一概情面不管,正心疼肝断,无计可施,听莺儿如此说,便以老卖老,拿起拄杖来向春燕身上击上几下,骂道:“小蹄子,我说着你,你还和我强嘴儿呢。你妈恨的牙根痒痒,要撕你的肉吃呢。你还来和我强梆子似的。”打的春燕又愧又急,哭道:“莺儿姐姐顽话,你老就认真打我。我妈为什么恨我?我又没烧胡 了洗脸水,有什么不是!”莺儿本是顽话,忽见婆子认真动了气,忙上去拉住,笑道:“我才是顽话,你老人家打他,我岂不愧?”那婆子道:“姑娘,你别管我们的事,难道为姑娘在这里,不许我管孩子不成?”莺儿听见这般蠢话,便赌气红了脸,撒了手冷笑道:“你老人家要管,那一刻管不得,偏我说了一句顽话就管他了。我看你老管去!”说着,便坐下,仍编柳篮子。 …… 只见平儿走来,问系何事。袭人等忙说:“已完了,不必再提。”平儿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得省的将就省些事也罢了。能去了几日,只听各处大小人儿都作起反来了,一处不了又一处,叫我不知管那一处的是。”袭人笑道:“我只说我们这里反了,原来还有几处。”平儿笑道:“这算什么。正和珍大奶奶算呢,这三四日的工夫,一共大小出来了八九件了。你这里是极小的,算不起数儿来,还有大的可气可笑之事。”

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蔷薇硝 玫瑰露引来茯苓霜

宝玉便叫春燕:“你跟了你妈去,到宝姑娘房里给莺儿几句好话听听,也不可白得罪了他。”春燕答应了,和他妈出去。宝玉又隔窗说道:“不可当着宝姑娘说,仔细反叫莺儿受教导。”

第六十一回 投鼠忌器宝玉瞒脏 判冤决狱平儿行权

什么好东西,我就不信连鸡蛋都没有了,别叫我翻出来。”一面说,一面真个走来,揭起菜箱一看,只见里面果有十来个鸡蛋,说道:“这不是?你就这么利害!吃的是主子的,我们的分例,你为什么心疼?又不是你下的蛋,怕人吃了。”柳家的忙丢了手里的活计,便上来说道:“你少满嘴里混唚!你娘才下蛋呢!通共留下这几个,预备菜上的浇头。姑娘们不要,还不肯做上去呢,预备接急的。你们吃了,倘或一声要起来,没有好的,连鸡蛋都没了。你们深宅大院,水来伸手,饭来张口,只知鸡蛋是平常物件,那里知道外头买卖的行市呢。别说这个,有一年连草根子还没了的日子还有呢。我劝他们,细米白饭,每日肥鸡大鸭子,将就些儿也罢了。吃腻了膈,天天又闹起故事来了。鸡蛋、豆腐,又是什么面筋、酱萝卜炸儿,敢自倒换口味。只是我又不是答应你们的,一处要一样,就是十来样。我倒别伺候头层主子,只预备你们二层主子了。”莲花听了,便红了脸,喊道:“谁天天要你什么来?你说上这两车子话!叫你来,不是为便宜却为什么。前儿小燕来,说晴雯姐姐要吃芦蒿,你怎么忙的还问肉炒鸡炒?小燕说:‘荤的因不好才另叫你炒个面筋的,少搁油才好。’你忙的倒说自己发昏,赶着洗手炒了,狗颠儿似的亲捧了去。今儿反倒拿我作筏子,说我给众人听。”柳家的忙道:“阿弥陀佛!这些人眼见的。别说前儿一次,就从旧年一立厨房以来,凡各房里偶然间不论姑娘姐儿们要添一样半样,谁不是先拿了钱来,另买另添。有的没的,名声好听,说我单管姑娘厨房省事,又有剩头儿,算起帐来,惹人恶心:连姑娘带姐儿们四五十人,一日也只管要两只鸡,两只鸭子,十来斤肉,一吊钱的菜蔬。你们算算,够作什么的?连本项两顿饭还撑持不住,还搁的住这个点这样,那个点那样,买来的又不吃,又买别的去。既这样,不如回了太太,多添些分例,也象大厨房里预备老太太的饭,把天下所有的菜蔬用水牌写了,天天转着吃,吃到一个月现算倒好。连前儿三姑娘和宝姑娘偶然商议了要吃个油盐炒枸杞芽儿来,现打发个姐儿拿着五百钱来给我,我倒笑起来了,说:‘二位姑娘就是大肚子弥勒佛,也吃不了五百钱的去。这三二十个钱的事,还预备的起。’赶着我送回钱去,到底不收,说赏我打酒吃,又说:‘如今厨房在里头,保不住屋里的人不去叨登,一盐一酱,那不是钱买的。你不给又不好,给了你又没的赔。你拿着这个钱,全当还了他们素日叨登的东西窝儿。’这就是明白体下的姑娘,我们心里只替他念佛。没的赵姨奶奶听了又气不忿,又说太便宜了我,隔不了十天,也打发个小丫头子来寻这样寻那样,我倒好笑起来。你们竟成了例,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我那里有这些赔的。”

正乱时,只见司棋又打发人来催莲花儿,说他:“死在这里了,怎么就不回去?”莲花儿赌气回来,便添了一篇话,告诉了司棋。司棋听了,不免心头起火。此刻伺候迎春饭罢,带了小丫头们走来,见了许多人正吃饭,见他来的势头不好,都忙起身陪笑让坐。司棋便喝命小丫头子动手,“凡箱柜所有的菜蔬,只管丢出来喂狗,大家赚不成。”小丫头子们巴不得一声,七手八脚抢上去,一顿乱翻乱掷的。众人一面拉劝,一面央告司棋说:“姑娘别误听了小孩子的话。柳嫂子有八个头,也不敢得罪姑娘,说鸡蛋难买是真。我们才也说他不知好歹,凭是什么东西,也少不得变法儿去。他已经悟过来了,连忙蒸上了。姑娘不信瞧那火上。”

司棋被众人一顿好言,方将气劝的渐平。小丫头们也没得摔完东西,便拉开了。司棋连说带骂,闹了一回,方被众人劝去。柳家的只好摔碗丢盘自己咕嘟了一回,蒸了一碗蛋令人送去。司棋全泼了地下了。那人回来也不敢说,恐又生事。

宝玉比贾璉懂得“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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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很多地方都是对照著写的。 一个是晴雯生病,一个是尤二姐生病、怀孕,都是请到了贾家平日不熟的庸医,乱开“虎狼药”。结果呢,宝玉知道轻重,多看了一眼药方子,便救了晴雯; 贾璉糊里糊涂,被庸医牵著鼻子走,不但害了尤二姐,也害了自己的子嗣。

贾府这样的人家,最看重子嗣,贾璉即知尤二姐怀孕,还如此糊涂,可见不知轻重。 宝玉再顽皮,自己屋里的银子放手丫头管着也管得住;贾璉瞎风流,连个自己的体己银子都管不住。

第五十一回 薛小妹新编怀古诗 胡庸医乱用虎狼药

宝玉看时,上面有紫苏、桔梗、防风、荆芥等药,后面又有枳实、麻黄。宝玉道:“该死,该死,他拿着女孩儿们也象我们一样的治,如何使得!凭他有什么内滞,这枳实、麻黄如何禁得。谁请了来的?快打发他去罢!再请一个熟的来。”老婆子道:“用药好不好,我们不知道这理。如今再叫小厮去请王太医去倒容易,只是这大夫又不是告诉总管房请来的,这轿马钱是要给他的。”宝玉道:“给他多少?”婆子道:“少了不好看,也得一两银子,才是我们这门户的礼。”宝玉道:“王太医来了给他多少?”婆子笑道:“王太医和张太医每常来了,也并没个给钱的,不过每年四节大趸送礼,那是一定的年例。这人新来了一次,须得给他一两银子去。”宝玉听说,便命麝月去取银子。麝月道:“花大奶奶还不知搁在那里呢?”宝玉道:“我常见他在螺甸小柜子里取钱,我和你找去。”说着,二人来至宝玉堆东西的房子,开了螺甸柜子,上一格子都是些笔墨、扇子、香饼、各色荷包皮、汗巾等物;下一格却是几串钱。于是开了抽屉,才看见一个小簸箩内放着几块银子,倒也有一把戥子。麝月便拿了一块银子,提起戥子来问宝玉:“那是一两的星儿?”宝玉笑道:“你问我?有趣,你倒成了才来的了。”麝月也笑了,又要去问人。宝玉道:“拣那大的给他一块就是了。又不作买卖,算这些做什么!”麝月听了,便放下戥子,拣了一块掂了一掂,笑道:“这一块只怕是一两了。宁可多些好,别少了,叫那穷小子笑话,不说咱们不识戥子,倒说咱们有心小器似的。”那婆子站在外头台矶上,笑道:“那是五两的锭子夹了半边,这一块至少还有二两呢!这会子又没夹剪,姑娘收了这块,再拣一块小些的罢。”麝月早掩了柜子出来,笑道:“谁又找去!多了些你拿了去罢。”宝玉道:“你只快叫茗烟再请王大夫去就是了。”婆子接了银子,自去料理。

第六十九回 弄小巧用借剑杀人 觉大限吞生金自逝

谁知王太医亦谋干了军前效力,回来好讨荫封的。小厮们走去,便请了个姓胡 的太医,名叫君荣。进来诊脉看了,说是经水不调,全要大补。贾琏便说:“已是三月庚信不行,又常作呕酸,恐是胎气。”胡 君荣听了,复又命老婆子们请出手来再看看。尤二姐少不得又从帐内伸出手来。胡君荣又诊了半日,说:“若论胎气,肝脉自应洪大。然木盛则生火,经水不调亦皆因由肝木所致。医生要大胆,须得请奶奶将金面略露露,医生观观气色,方敢下药。”贾琏无法,只得命将帐子掀起一缝,尤二姐露出脸来。胡 君荣一见,魂魄如飞上九天,通身麻木,一无所知。一时掩了帐子,贾琏就陪他出来,问是如何。胡太医道:“不是胎气,只是迂血凝结。如今只以下迂血通经脉要紧。”于是写了一方,作辞而去。贾琏命人送了药礼,抓了药来,调服下去。只半夜,尤二姐腹痛不止,谁知竟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于是血行不止,二姐就昏迷过去。贾琏闻知,大骂胡 君荣。……

恨的贾琏没话可说,只得开了尤氏箱柜,去拿自己的梯己。及开了箱柜,一滴无存,只有些簪烂花并几件半新不旧的绸绢衣裳,都是尤二姐素习 所穿的,不禁又伤心哭了起来。……

平儿又是伤心,又是好笑,忙将二百两一包皮的碎银子偷了出来,到厢房拉住贾琏,悄递与他说:“你只别作声才好,你要哭,外头多少哭不得,又跑了这里来点眼。”贾琏听说,便说:“你说的是。”接了银子,又将一条裙子递与平儿,说:“这是他家常穿的,你好生替我收着,作个念心儿。”

宝玉如何应对袭人的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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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知道袭人喜欢辖制宝玉,总是“劝”宝玉,可宝玉的花花点子还是很多的。 第二十一回,袭人又劝宝玉,赌气睡了。 于是宝玉就把四儿“扶了正”——宝玉怎能让丫头们辖制了?

这“四儿”的名字也是有讲头的,已经暗含了不要袭人的意思了。袭人最终也是跟了蒋玉函的。那也是因為袭人劝宝玉、怪宝玉(汗巾子送人),宝玉便把蒋玉函的汗巾子给了袭人,暗含了宝玉嫌袭人“劝”他,故将袭人送了蒋玉函。袭人、麝月、秋纹、晴雯,四个,送走一个袭人,自然是新续的就排了“四儿”啦,不走一个,怎么轮得到她排第四呢?后面还续了个“五儿”。

第二十一回 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

正闹着,贾母遣人来叫他吃饭,方往前边来,胡 乱吃了半碗,仍回自己房中。只见袭人睡在外头炕上,麝月在旁边抹骨牌。宝玉素知麝月与袭人亲厚,一并连麝月也不理,揭起软帘自往里间来。麝月只得跟进来。宝玉便推他出去,说:“不敢惊动你们。”麝月只得笑着出来,唤了两个小丫头进来。宝玉拿一本书,歪着看了半天,因要茶,抬头只见两个小丫头在地下站着。一个大些儿的生得十分水秀,【庚辰双行夹批:二字奇绝!多少娇态包皮括一尽。今古野史中无有此文也。】宝玉便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丫头便说:“叫蕙香。”【庚辰双行夹批:也好。】宝玉便问:“是谁起的?”蕙香道:“我原叫芸香的,【庚辰双行夹批:原俗。】是花大姐姐改了蕙香。”宝玉道:“正经该叫‘晦气’罢了,什么蕙香呢!”【庚辰双行夹批:好极!趣极!】又问:“你姊妹几个?”蕙香道:“四个。”宝玉道:“你第几?”蕙香道:“第四。”宝玉道:“明儿就叫‘四儿’,不必什么‘蕙香’‘兰气’的。那一个配比这些花,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庚辰双行夹批:“花袭人”三字在内,说的有趣。】一面说,一面命他倒了茶来吃。袭人和麝月在外间听了抿嘴而笑。【庚辰双行夹批:一丝不漏,好精神!】

这一日,宝玉也不大出房,【庚辰双行夹批:此是袭卿第一功劳也。】也不和姊妹丫头等厮闹,【庚辰双行夹批:此是袭卿第二功劳也。】自己闷闷的,只不过拿着书解闷,或弄笔墨,【庚辰双行夹批:此虽未必成功,较往日终有微补小益,所谓袭卿有三大功劳也。】也不使唤众人,只叫四儿答应。谁知四儿是个聪敏乖巧不过的丫头,【庚辰双行夹批:又是一个有害无益者。作者一生为此所误,批者一生亦为此所误,于开卷凡见如此人,世人故为喜,余反抱恨,盖四字误人甚矣。被误者深感此批。】见宝玉用他,他变尽方法笼络宝玉。【庚辰双行夹批:他好,但不知袭卿之心思何如?】至晚饭后,宝玉因吃了两杯酒,眼饧耳热之际,若往日则有袭人等大家喜笑有兴,今日却冷清清的一人对灯,好没兴趣。待要赶了他们去,又怕他们得了意,以后越发来劝,【庚辰双行夹批:宝玉恶劝,此是第一大病也。】若拿出做上的规矩来镇唬,似乎无情太甚。【庚辰双行夹批:宝玉重情不重礼,此是第二大病也。】说不得横心只当他们死了,横竖自然也要过的。便权当他们死了,毫无牵挂,反能怡然自悦。【庚辰双行夹批:此意却好,但袭卿辈不应如此弃也。宝玉之情,今古无人可比,固矣。然宝玉有情极之毒,亦世人莫忍为者,看至后半部则洞明矣。此是宝玉三大病也。宝玉有此世人莫忍为之毒,故后文方有“悬崖撒手”一回。若他人得宝钗之妻、麝月之婢,岂能弃而为僧哉?此宝玉一生偏僻处。】因命四儿剪灯烹茶,自己看一回《南华经》。正看至《外篇·胠箧》一则,其文曰:……

宝玉怎样“收服”晴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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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这丫头是很厉害的。而且是贾母老太太“指定给”宝玉的。应该是宝玉“房里的”大姐大,腰桿子倍儿硬。(将来要在宝玉房中“当家立事”的)晴雯因有这个“諭旨”,反而倒不肯跟宝玉“做实”,(以致最终后悔,那是后话,还会讲到)袭人不用说,是宝玉的“初试”,麝月算是第二个,“交杯盏儿还没吃,就上了头了”,碧痕是“洗澡”了的。

这晴雯第三十一回与宝玉拌嘴,也是因為袭人在她面前“托大”,跟宝玉称“我们”,黛玉又认袭人做“嫂子”……宝玉当时有事儿被叫走了,回来便开始哄晴雯——要她一起“洗澡”。什么意思嘛。

晴雯当然不会就这样甘当“四儿”的了,宝玉就以“撕扇”,来确认晴雯“当家立事”的大姐大地位咯。

第二十回 王熙凤正言弹妒意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

宝玉笑道:“咱两个作什么呢?怪没意思的,也罢了,早上你说头痒,这会子没什么事,我替你篦头罢。”麝月听了便道:“就是这样。”说着,将文具镜匣搬来,卸去钗钏,打开头发,宝玉拿了篦子替他一一的梳篦。【庚辰侧批:金闺细事如此写。】只篦了三五下,只见晴雯忙忙走进来取钱。一见了他两个,便冷笑道:“哦,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庚辰侧批:虽谑语,亦少露怡红细事。】宝玉笑道:“你来,我也替你篦一篦。”晴雯道:“我没那么大福。”说着,拿了钱,便摔帘子出去了。

第三十一回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双星

……宝玉因叹道:“蠢才,蠢才!将来怎么样?明日你自己当家立事,难道也是这么顾前不顾后的?”晴雯冷笑道:“二爷近来气大的很,行动就给脸子瞧。前儿连袭人都打了,今儿又来寻我们的不是。要踢要打凭爷去。就是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先时连那么样的玻璃缸、玛瑙碗不知弄坏了多少,也没见个大气儿,这会子一把扇子就这么着了。何苦来!要嫌我们就打发我们,再挑好的使。好离好散的,倒不好?”宝玉听了这些话,气的浑身乱战,因说道:“你不用忙,将来有散的日子!”

袭人在那边早已听见,忙赶过来向宝玉道:“好好的,又怎么了?可是我说的:‘一时我不到,就有事故儿。’”晴雯听了冷笑道:“姐姐既会说,就该早来,也省了爷生气。自古以来,就是你一个人伏侍爷的,我们原没伏侍过。因为你伏侍的好,昨日才挨窝心脚;我们不会伏侍的,到明儿还不知是个什么罪呢!”袭人听了这话,又是恼,又是愧,待要说几句话,又见宝玉已经气的黄了脸,少不得自己忍了性子,推晴雯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们的不是。”晴雯听他说“我们”两个字,自然是他和宝玉了,不觉又添了酸意,冷笑几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明公正道,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那里就称上‘我们’了!”袭人羞的脸紫胀起来,想一想,原来是自己把话说错了。……

……宝玉一看,原来不是袭人,却是晴雯。宝玉将他一拉,拉在身旁坐下,笑道:“你的性子越发惯娇了。早起就是跌了扇子,我不过说了那两句,你就说上那些话。说我也罢了,袭人好意来劝,你又括上他,你自己想想,该不该?”晴雯道:“怪热的,拉拉扯扯作什么!叫人来看见象什么!我这身子也不配坐在这里。”宝玉笑道:“你既知道不配,为什么睡着呢?”晴雯没的话,嗤的又笑了,说:“你不来便使得,你来了就不配了。起来,让我洗澡去。袭人麝月都洗了澡,我叫了他们来。”宝玉笑道:“我才又吃了好些酒,还得洗一洗。你既没有洗,拿了水来咱们两个洗。”晴雯摇手笑道:“罢,罢,我不敢惹爷。还记得碧痕打发你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呢。我们也不好进去的。后来洗完了,进去瞧瞧,地下的水淹着床腿,连席子上都汪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了,笑了几天。我也没那工夫收拾,也不用同我洗去。今儿也凉快,那会子洗了,可以不用再洗。我倒舀一盆水来,你洗洗脸通通头。才刚鸳鸯送了好些果子来,都湃在那水晶缸里呢,叫他们打发你吃。”宝玉笑道:“既这么着,你也不许洗去,只洗洗手来拿果子来吃罢。”晴雯笑道:“我慌张的很,连扇子还跌折了,那里还配打发吃果子。倘或再打破了盘子,还更了不得呢。”宝玉笑道:“你爱打就打,这些东西原不过是借人所用,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各自性情不同。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着玩也可以使得,只是不可生气时拿他出气。就如杯盘,原是盛东西的,你喜听那一声响,就故意的碎了也可以使得,只是别在生气时拿他出气。这就是爱物了。”……

“老妈子”和“大丫鬟”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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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的悲剧说到底,还是因家中“内乱”引起的——也就是文字辈“治家”无能造成的。前面已经说了,贾政就是迂腐,贾赦就是混球。他们的夫人也是一样。这两房之间的争斗,再加上文字辈与玉字辈之间的争斗,就更乱了。 当然了,这些人都是“主子”,“主子”之间撕破脸争斗还不常见,但是他们的手下,“半个主子”之间的争斗,却是异常激烈的。所谓“半个主子”,分两个集团——“老妈子”集团和“大丫头”集团。

“老妈子”集团背后的后臺就是文字辈一帮人;“大丫头”集团背后的后臺就是玉字辈,和贾母一帮人。玉字辈主要包括宝玉、王熙凤。“老妈子”集团多是文字辈太太早年带来的“老丫头”,或者是奶过玉字辈的“长辈”,自恃攻高,常在玉字辈面前托大,更不把玉字辈屋里的丫头放在眼里。玉字辈逐渐大了,丫头们也逐渐大了,于是便起了矛盾。“老妈子”常说“大丫头”们充起了“半个主子”,其实“老妈子”就是在丫鬟面前充惯了“半个主子”了。

例如那个宝玉的奶娘李嬤嬤, 第八回,宝玉留著晚上吃的豆腐皮包子也敢拿回家给自己孙子吃,给宝玉沏的枫露茶也敢喝,宝玉要撵了李嬤嬤出去, 第十九回,李嬤嬤已经“告老解事”出去了,回来仍敢吃宝玉给袭人留的苏酪也敢吃。 第二十回,转过天儿来,还敢来骂袭人惹事儿,就连王熙凤,也不敢拿这个已经“告老解事”李嬤嬤怎么样。

第八回 比通灵金莺微露意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

……宝玉一看,只见袭人和衣睡着在那里。宝玉笑道:“好,太渥早了些。”【甲戌侧批:绛芸轩中事。】因又问晴雯道:“今儿我在那府里吃早饭,有一碟子豆腐皮的包皮子,我想着你爱吃,和珍大奶奶说了,只说我留着晚上吃,叫人送过来的,你可吃了?”晴雯道:“快别提。一送了来,我知道是我的,偏我才吃了饭,就放在那里。后来李奶奶来了看见,说:‘宝玉未必吃了,拿了给我孙子吃去罢。’他就叫人拿了家去了。”【甲戌双行夹批:奶母之 倚势亦是常情,奶母之 昏愦亦是常情。然特于此处细写一回,与后文袭卿之酥酪遥遥一对,足见晴卿不及袭卿远矣。余谓晴有林风,袭乃钗副,真真不假。】接着茜雪捧上茶来。宝玉因让:“林妹妹吃茶。”众人笑说:“林妹妹【甲戌侧批:三字是接上文口气而来,非众人之称。醉态逼真。】早走了,还让呢。”【甲戌眉批:写颦儿去,如此章法从何设想?奇笔奇文。】

宝玉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早起的茶来,【甲戌双行夹批:偏是醉人搜寻得出细事,亦是真情。】因问茜雪道:“早起沏了一碗枫露茶,【甲戌侧批:与“千红一窟”遥映。】我说过,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的,这会子怎么又沏了这个来?”【甲戌侧批:所谓闲茶是也,与前浪酒一般起落。】茜雪道:“我原是留着的,那会子李奶奶来了,他要尝尝,就给他吃了。”【甲戌侧批:又是李嬷,事有凑巧,如此类是。】宝玉听了,将手中的茶杯只顺手【甲戌侧批:是醉后,故用二字,非有心动气也。】往地下一掷,【甲戌眉批:按警幻情榜,宝玉系“情不情”。凡世间之无知无识,彼俱有一痴情去体贴。今加“大醉”二字于石兄,是因问包皮子、问茶、顺手掷杯、问茜雪、撵李嬷,乃一部中未有第二次事也。袭人数语,无言而止,石兄真大醉也。】【甲戌眉批:余亦云实实大醉也。难辞醉闹,非薛蟠纨绔辈可比!】豁啷一声,打了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又跳起来问着茜雪道:“他是你那一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孝敬他?不过是仗着我小时候吃过他几日奶罢了。【甲戌侧批:真醉了。】如今逞的他比祖宗还大了。如今我又吃不着奶了,白白的养着祖宗作什么!撵了出去,大家干净!”【甲戌侧批:真真大醉了。】说着便要去立刻回贾母,撵他乳母。……

第十九回 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却说宝玉自出了门,他房中这些丫鬟们都越发恣意的顽笑,也有赶围棋的,也有掷骰抹牌的,磕了一地瓜子皮。偏奶母李嬷嬷拄拐进来请安,瞧瞧宝玉,见宝玉不在家,丫鬟们只顾玩闹,十分看不过。【庚辰双行夹批:人人都看不过,独宝玉看得过。】因叹道:“只从我出去了,不大进来,你们越发没了样儿了,【庚辰双行夹批:说得是,原该说。】别的妈妈们越不敢说你们了。【庚辰双行夹批:补得好!宝玉虽不吃乳,岂无伴从之媪妪哉?】那宝玉是个丈八的灯台——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家的。【庚辰双行夹批:用俗语入妙。】只知嫌人家脏,这是他的屋子,由着你们糟蹋,越不成体统了。”【庚辰双行夹批:所以为今古未有之一宝玉。】这些丫头们明知宝玉不讲究这些,二则李嬷嬷已是告老解事出去的了,【庚辰双行夹批:调侃入微,妙妙!】如今管不着他们。因此只顾顽,并不理他。那李嬷嬷还只管问“宝玉如今一顿吃多少饭”、“什么时候睡觉”等语。丫头们总胡 乱答应。有的说:“好一个讨厌的老货!”【庚辰侧批:实在有的。】

李嬷嬷又问道:“这盖碗里是酥酪,怎不送与我去?我就吃了罢”说毕,拿匙就吃。【庚辰双行夹批:写龙钟奶母,便是龙钟奶母。】一个丫头道:“快别动!那是说了给袭人留着的,【庚辰双行夹批:过下无痕。】回来又惹气了。【庚辰双行夹批:照应茜雪枫露茶前案。】你老人家自己承认,别带累我们受气。”【庚辰双行夹批:这等话语声口,必是晴雯无疑。】李嬷嬷听了,又气又愧,便说道:“我不信他这样坏了。别说我吃了一碗牛奶,就是再比这个值钱的,也是应该的。难道待袭人比我还重?难道他不想想怎么长大了?我的血变的奶,吃的长这么大,如今我吃他一碗牛奶,他就生气了?我偏吃了,看怎么样!你们看袭人不知怎样,那是我手里调理出来的毛丫头,什么阿物儿!”【庚辰双行夹批:是暂委屈唐突袭卿,然亦怨不得李媪。】一面说,一面赌气将酥酪吃尽。又一丫头笑道:“他们不会说话,怨不得你老人家生气。宝玉还时常送东西孝敬你老去,岂有为这个不自在的。”【庚辰双行夹批:听这声口,必是麝月无疑。】李嬷嬷道:“你们也不必妆狐媚子哄我,打量上次为茶撵茜雪的事我不知道呢。【庚辰双行夹批:照应前文,又用一“撵”,屈杀宝玉,然在李媪心中口中毕肖。】明儿有了不是,我再来领!”说着,赌气去了。【庚辰双行夹批:过至下回。】

第二十回 王熙凤正言弹妒意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

……忽听他房中嚷起来,大家侧耳听了一听,林黛玉先笑道:“这是你妈妈和袭人叫嚷呢。那袭人也罢了,你妈妈再要认真排场他,可见老背晦了。”【庚辰双行夹批:袭卿能使颦卿一赞,愈见彼之为人矣,观者诸公以为如何?】

宝玉忙要赶过来,宝钗忙一把拉住道:【庚辰侧批:的是宝钗行事。】“你别和你妈妈吵才是,他老糊涂了,倒要让他一步为是。”【庚辰双行夹批:宝钗如何?观者思之。】宝玉道:“我知道了。”说毕走来,只见李嬷嬷拄着拐棍,在当地骂袭人:【庚辰侧批:活像过时奶妈骂丫头。】“忘了本的小娼妇!【庚辰侧批:在袭卿身上去叫下撞天屈来。】我抬举起你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大模大样的躺在炕上,见我来也不理一理。一心只想妆狐媚子哄宝玉,【庚辰侧批:看这句几把批书人吓杀了。】哄的宝玉不理我,听你们的话。【庚辰侧批:幸有此二句,不然我石兄袭卿扫地矣。】你不过是几两臭银子买来的毛丫头,这屋里你就作耗,如何使得!好不好拉出去配一个小子,【庚辰侧批:虽写得酷肖,然唐突我袭卿,实难为情。】看你还妖精似的哄宝玉不哄!”【庚辰侧批:若知“好事多魔”,方会作者这意。】袭人先只道李嬷嬷不过为他躺着生气,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等语。后来只管听他说“哄宝玉”、“妆狐媚”,又说“配小子”等,由不得又愧又委屈,禁不住禁不住哭起来。

宝玉虽听了这些话,也不好怎样,少不得替袭人分辨病了吃药等话,又说:“你不信,只问别的丫头们。”李嬷嬷听了这话,益发气起来了,说道:“你只护着那起狐狸,那里认得我了,叫我问谁去?【庚辰侧批:真有是语。】谁不帮着你呢,【庚辰侧批:真有是事。】谁不是袭人拿下马来的!【庚辰侧批:冤枉冤哉!】我都知道那些事。【庚辰侧批:囫囵语,难解。】我只和你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去讲了。把你奶了这么大,【庚辰侧批:奶妈拿手话。】到如今吃不着奶了,把我丢在一旁,逞着丫头们要我的强。”【庚辰眉批:特为乳母传照,暗伏后文倚势奶娘线脉。《石头记》无闲文并虚字在此。壬午孟夏。畸笏老人。】一面说,一面也哭起来。彼时黛玉宝钗等也走过来劝说:“妈妈你老人家担待他们一点子就完了。”李嬷嬷见他二人【庚辰侧批:四字,嬷嬷是看重二人身分。】来了,便拉住诉委屈,将当日吃茶,茜雪出去,与昨日酥酪等事,唠唠叨叨说个不清。【庚辰侧批:好极,妙极,毕肖极!】【庚辰眉批: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袭人正文标目曰“花袭人有始有终”,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丁亥夏。畸笏叟。】

可巧凤姐正在上房算完输赢账,听得後面一片声嚷,便知是李嬷嬷老病发了,排揎宝玉的人。--正值他今儿输了钱,【庚辰侧批:找上文。】迁怒于人。【庚辰侧批:有是争竞事。】便连忙赶过来,拉了李嬷嬷,笑道:“好妈妈,别生气。大节下老太太才喜欢了一日,你是个老人家,别人高声,你还要管他们呢,难道你反不知道规矩,在这里嚷起来,叫老太太生气不成?【庚辰侧批:阿凤两提“老太太”,是叫老妪想袭卿是老太太的人,况又双关大体,勿泛泛看去。】你只说谁不好,我替你打他。我家里烧的滚热的野鸡,快来跟我吃酒去。”【庚辰侧批:何等现成,何等自然,的是凤卿笔法。】一面说,一面拉着走,又叫:“丰儿,替你李奶奶拿着拐棍子,擦眼泪的手帕子。”【庚辰侧批:一丝不漏。】那李嬷嬷脚不沾地跟了凤姐走了,一面还说:“我也不要这老命了,越性今儿没了规矩,闹一场子,讨个没脸,强如受那娼妇蹄子的气!”后面宝钗黛玉随着,见凤姐儿这般,都拍手笑道:“亏这一阵风来,把个老婆子撮了去了。”【庚辰侧批:批书人也是这样说。看官将一部书中人一一想来,收拾文字非阿凤俱有琐细引迹事。《石头记》得力处俱在此。】

司棋若不死,迎春也许就不会那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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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也不能怪宝玉房里的“大丫头”们厉害,要不是宝玉能镇住,“老妈子”们还不定怎么翻了天了呢。

贾母倒是很明白的:“大约这些奶子们,一个个仗着奶过哥儿姐儿,原比别人有些体面,他们就生事,比别人更可恶”。

第七十三回 痴丫头误拾绣春囊 懦小姐不问累金凤

贾母道:“你们不知。大约这些奶子们,一个个仗着奶过哥儿姐儿,原比别人有些体面,他们就生事,比别人更可恶,专管调唆主子护短偏向。我都是经过的。况且要拿一个作法,恰好果然就遇见了一个。你们别管,我自有道理。”

李少红的新版《红楼梦》,把这一节给删去了,反而在凤姐过生日那一节,加了些抬举老妈子的话(大意):“咱们家的规矩是,那些伺候过长辈的老妈子,比寻常主子还要体面些。要敬著他们”。这其实是把贾母说成是支持“老妈子”阵营的了,与原著意思相悖的。

迎春就懦弱, 第七十三回,迎春的奶娘更是偷了迎春的首饰去赌钱,迎春都不敢要回自己的首饰。 迎春的“大丫头”司棋倒是个厉害、护主的人。迎春奶娘偷累金凤,也是趁司棋病著。如果不是司棋被撵出去,死得早,迎春也未必最后落个悲剧。身边有个厉害的“大丫头”,能顶“半个主子”,也算个依靠。

倒是宝玉房里的“大丫头”们逐渐树威,镇住了“老妈子”们。 第五十二回,雯说(替宝玉)把坠儿撵出去就撵出去了。坠儿他妈前来理论,被晴雯、麝月一顿话就给顶了回去。

第七十三回 痴丫头误拾绣春囊 懦小姐不问累金凤

迎春正因他乳母获罪,自觉无趣,心中不自在,忽报母亲来了,遂接入内室。奉茶毕,邢夫人因说道:“你这么大了,你那奶妈子行此事,你也不说说他。如今别人都好好的,偏咱们的人做出这事来,什么意思。”【庚辰双行夹批:“咱们”二字便见自怀异心,从上文生离异发沥而来,谨密之至。更有人于此者君未知也,一笑。】迎春低着头弄衣带,半晌答道:“我说他两次,他不听也无法。况且他是妈妈,只有他说我的,没有我说他的。”【庚辰双行夹批:妙极!直画出一个懦弱小姐来。】邢夫人道:“胡说!你不好了他原该说,如今他犯了法,你就该拿出小姐的身分来。他敢不从,你就回我去才是。如今直等外人共知,是什么意思。【庚辰双行夹批:我竟问:外人为谁?】再者,只他去放头儿,还恐怕他巧言花语的和你借贷些簪环衣履作本钱,你这心活面软,未必不周接他些。若被他骗去,我是一个钱没有的,看你明日怎么过节。”迎春不语,只低头弄衣带。邢夫人见他这般,因冷笑道:“总是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一对儿赫赫扬扬,琏二爷凤奶奶,两口子遮天盖日,百事周到,竟通共这一个妹子,全不在意。【庚辰双行夹批:加在于琏凤的是父母常情,极是何必又如此说来便见私意。】但凡是我身上吊下来的,又有一话说──只好凭他们罢了。【庚辰双行夹批:如何?此皆妇女私假之意,大不可者。】况且你又不是我养的,【庚辰双行夹批:更不好。】你虽然不是同他一娘所生,到底是同出一父,也该彼此瞻顾些,也免别人笑话。【庚辰双行夹批:又问:别人为谁?又问:彼二人虽不同母,终是同父。彼二人既系同父,其父又系君之何人?吁!妇人私心,今古有之。】我想天下的事也难较定,你是大老爷跟前人养的,这里探丫头也是二老爷跟前人养的,出身一样。如今你娘死了,从前看来你两个的娘,只有你娘比如今赵姨娘强十倍的,你该比探丫头强才是。怎么反不及他一半!谁知竟不然,这可不是异事。倒是我一生无儿无女的,一生干净,也不能惹人笑话议论为高。”【庚辰双行夹批:最可恨妇人无嗣者引此话是说。】旁边伺侯的媳妇们便趁机道:“我们的姑娘老实仁德,那里像他们三姑娘伶牙俐齿,会要姊妹们的强。他们明知姐姐这样,他竟不顾恤一点儿。”【庚辰双行夹批:杀杀杀!此辈专生离异。余因实受其蛊,今读此文,直欲拔剑劈纸。又不知作者多少眼泪洒出此回也。又问:不知如何顾恤些?又不知有何可顾恤之处?直令人不解愚奴贱婢之言。酷肖之至。】邢夫人道:“连他哥哥嫂子还如是,别人又作什么呢。”一言未了,人回:“琏二奶奶来了。”邢夫人听了,冷笑两声,命人出去说:“请他自去养病,我这里不用他伺候。”接着又有探春的小丫头来报说:“老太太醒了。”邢夫人方起身前边来。迎春送至院外方回。

绣桔因说道:“如何,前儿我回姑娘,那一个攒珠累丝金凤竟不知那里去了。回了姑娘,姑娘竟不问一声儿。我说必是老奶奶拿去典了银子放头儿的,姑娘不信,只说司棋收着呢。问司棋,司棋虽病着,心里却明白。我去问他,他说没有收起来,还在书架上匣内暂放着,预备八月十五日恐怕要戴呢。姑娘就该问老奶奶一声,只是脸软怕人恼。如今竟怕无着,明儿要都戴时,独咱们不戴,是何意思呢。”【庚辰双行夹批:这个“咱们”使得恰,是女儿喁私语,非前文之一例可比。写得出,批得出。】迎春道:“何用问,自然是他拿去暂时借一肩儿。我只说他悄悄的拿了出去,不过一时半晌,仍旧悄悄的送来就完了,谁知他就忘了。今日偏又闹出来,问他想也无益。”绣桔道:“何曾是忘记!他是试准了姑娘的性格,所以才这样。如今我有个主意:我竟走到二奶奶房里将此事回了他,或他着人去要,或他省事拿几吊钱来替他赔补。如何?”【庚辰双行夹批:写女儿各有机变,个个不同。】迎春忙道:“罢,罢,罢,省些事罢。宁可没有了,又何必生事。”【庚辰双行夹批:总是懦语。】绣桔道:“姑娘怎么这样软弱。都要省起事来,将来连姑娘还骗了去呢,我竟去的是。”说着便走。迎春便不言语,只好由他。

谁知迎春乳母子媳王住儿媳妇正因他婆婆得了罪,来求迎春去讨情,听他们正说金凤一事,且不进去。也因素日迎春懦弱,他们都不放在心上。如今见绣桔立意去回凤姐,估着这事脱不去的,且又有求迎春之事,只得进来,陪笑先向绣桔说:“姑娘,你别去生事。姑娘的金丝凤,原是我们老奶奶老糊涂了,输了几个钱,没的捞梢,所以暂借了去。原说一日半晌就赎的,因总未捞过本儿来,就迟住了。可巧今儿又不知是谁走了风声,弄出事来。虽然这样,到底主子的东西,我们不敢迟误下,终久是要赎的。如今还要求姑娘看从小儿吃奶的情常,往老太太那边去讨个情面,救出他老人家来才好。”迎春先便说道:“好嫂子,你趁早儿打了这妄想,要等我去说情儿,等到明年也不中用的。方才连宝姐姐林妹妹大伙儿说情,老太太还不依,何况是我一个人。我自己愧还愧不来,反去讨臊去。”绣桔便说:“赎金凤是一件事,说情是一件事,别绞在一处说。难道姑娘不去说情,你就不赎了不成?嫂子且取了金凤来再说。”王住儿家的听见迎春如此拒绝他,绣桔的话又锋利无可回答,一时脸上过不去,也明欺迎春素日好性儿,乃向绣桔发话道:“姑娘,你别太仗势了。你满家子算一算,谁的妈妈奶子不仗着主子哥儿多得些益,偏咱们就这样丁是丁卯是卯的,只许你们偷偷摸摸的哄骗了去。自从邢姑娘来了,太太吩咐一个月俭省出一两银子来与舅太太去,这里饶添了邢姑娘的使费,反少了一两银子。常时短了这个,少了那个,那不是我们供给?谁又要去?不过大家将就些罢了。算到今日,少说些也有三十两了。我们这一向的钱,岂不白填了限呢。”绣桔不待说完,便啐了一口,道:“作什么的白填了三十两,我且和你算算帐,姑娘要了些什么东西?”迎春听见这媳妇发邢夫人之私意,【庚辰双行夹批:大书此句,诛心之笔。】忙止道:“罢,罢,罢。你不能拿了金凤来,不必牵三扯四乱嚷。我也不要那凤了。便是太太们问时,我只说丢了,也妨碍不着你什么的,出去歇息歇息倒好。”一面叫绣桔倒茶来。绣桔又气又急,因说道:“姑娘虽不怕,我们是作什么的,把姑娘的东西丢了。他倒赖说姑娘使了他们的钱,这如今竟要准折起来。倘或太太问姑娘为什么使了这些钱,敢是我们就中取势了?这还了得!”一行说,一行就哭了。司棋听不过,只得勉强过来,帮着绣桔问着那媳妇。迎春劝止不住,自拿了一《太上感应篇》来看。【庚辰双行夹批:神妙之至!从纸上跳出一位懦弱小姐,且书又有奇,大妙!】

第五十二回 俏平儿情掩虾须镯 勇晴雯病补雀金裘

宋嬷嬷听了,只得出去唤了他母亲来,打点了他的东西,又来见晴雯等,说道:“姑娘们怎么了,你侄女儿不好,【庚辰双行夹批:“侄女”二字妙,余前注不谬。】你们教导他,怎么撵出去?也到底给我们留个脸儿。”晴雯道:“你这话只等宝玉来问他,与我们无干。”那媳妇冷笑道:“我有胆子问他去!他那一件事不是听姑娘们的调停?他纵依了,姑娘们不依,也未必中用。比如方才说话,虽是背地里,姑娘就直叫他的名字。在姑娘们就使得,在我们就成了野人了。”晴雯听说,一发急红了脸,说道:“我叫了他的名字了,你在老太太跟前告我去,说我撒野,也撵出我去。”麝月忙道:“嫂子,你只管带了人出去,有话再说。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礼?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便是叫名字,从小儿直到如今,都是老太太吩咐过的,你们也知道的,恐怕难养活,巴巴的写了他的小名儿,各处贴着叫万人叫去,为的是好养活。连挑水挑粪花子都叫得,何况我们!连昨儿林大娘叫了一声‘爷’,老太太还说他呢,此是一件。二则,我们这些人常回老太太的话去,可不叫着名字回话,难道也称‘爷’?那一日不把宝玉两个字念二百遍,偏嫂子又来挑这个了!过一日嫂子闲了,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听听我们当着面儿叫他就知道了。嫂子原也不得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当些体统差事,成年家只在三门外头混,怪不得不知我们里头的规矩。这里不是嫂子久站的,再一会,不用我们说话,就有人来问你了。有什么分证话,且带了他去,你回了林大娘,叫他来找二爷说话。家里上千的人,你也跑来,我也跑来,我们认人问姓,还认不清呢!”说着,便叫小丫头子:“拿了擦地的布来擦地!”那媳妇听了,无言可对,亦不敢久立,赌气带了坠儿就走。宋妈妈忙道:“怪道你这嫂子不知规矩,你女儿在这屋里一场,临去时,也给姑娘们磕个头。没有别的谢礼,──便有谢礼,他们也不希罕,──不过磕个头,尽了心。怎么说走就走?”坠儿听了,只得翻身进来,给他两个磕了两个头,又找秋纹等。他们也不睬他。那媳妇嗐声叹气,口不敢言,抱恨而去。

贾宝玉踢袭人一脚是“巧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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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巧不成书”,书中的“巧合”都是作者讲故事、塑造人物的需要,没有真正的“巧合”。这一脚恰恰就是宝玉“性情转变”的要点。 都说宝玉从“滥情”到“专情”的转变是从看到龄官雨中画“蔷”开始的。觉得“痴情”原来是那么的感人和美好。 回到怡红院就踢了袭人一脚,能说是“巧合”么?

李少红的新版《红楼梦》,删掉了龄官画蔷一段,是一大遗憾。

红楼梦很多地方都是对照着写的。 第三十回开篇,黛玉与宝玉怄气,宝玉来赔不是,黛玉没想那么多,说不许开门。但紫鹃怕“热天毒日头”晒着宝玉,便去开门。黛玉就不拦着了。接着,“伏中阴晴不定”下雨了,宝玉又怕淋坏了小丫头龄官。这都是心肠好,心疼人的表现。

而袭人开门前说“可开就开,要不可开,叫他淋着去。”就不那么好了。开门后对宝玉第一句话就是:“这么大雨地里跑什么?那里知道爷回来了。”还是“笑的弯着腰拍手道”。这就不可人疼了,宝玉即便是没看清是袭人,也是听这话才来气的。骂道:“下流东西们!我素日担待你们得了意,一点儿也不怕,越发拿我取笑儿了”——自己“滥情”换来的是“被取笑”,才觉出“痴情”的感人。

第三十回 宝钗借扇机带双敲 龄官划蔷痴及局外

林黛玉正欲答话,只听院外叫门。紫鹃听了一听,笑道:“这是宝玉的声音,想必是来赔不是来了。”林黛玉听了道:“不许开门!”紫鹃道:“姑娘又不是了。这么热天毒日头地下,晒坏了他如何使得呢!”口里说着,便出去开门,果然是宝玉。一面让他进来,一面笑道:“我只当是宝二爷再不上我们这门了,谁知这会子又来了。”宝玉笑道:“你们把极小的事倒说大了。好好的为什么不来?我便死了,魂也要一日来一百遭。妹妹可大好了?”紫鹃道:“身上病好了,只是心里气不大好。”宝玉笑道:“我晓得有什么气。”一面说着,一面进来,只见林黛玉又在床 上哭。上哭。

……

一面想,一面又恨认不得这个是谁。再留神细看,只见这女孩子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宝玉早又不忍弃他而去,只管痴看。只见他虽然用金簪划地,并不是掘土埋花,竟是向土上画字。宝玉用眼随着簪子的起落,一直一画一点一勾的看了去,数一数,十八笔。自己又在手心里用指头按着他方才下笔的规矩写了,猜是个什么字。写成一想,原来就是个蔷薇花的“蔷”字。宝玉想道:“必定是他也要作诗填词。这会子见了这花,因有所感,或者偶成了两句,一时兴至恐忘,在地下画着推敲,也未可知。且看他底下再写什么。”一面想,一面又看,只见那女孩子还在那里画呢,画来画去,还是个“蔷”字。再看,还是个“蔷”字。里面的原是早已痴了,画完一个又画一个,已经画了有几千个“蔷”。外面的不觉也看痴了,两个眼睛珠儿只管随着簪子动,心里却想:“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话说不出来的大心事,才这样个形景。外面既是这个形景,心里不知怎么熬煎。看他的模样儿这般单薄,心里那里还搁的住熬煎。可恨我不能替你分些过来。”

伏中陰晴不定,片云可以致雨,忽一阵凉风过了,唰唰的落下一阵雨来。宝玉看着那女子头上滴下水来,纱衣裳登时湿了。宝玉想道:“这时下雨。他这个身子,如何禁得骤雨一激!”因此禁不住便说道:“不用写了。你看下大雨,身上都湿了。”那女孩子听说倒唬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花外一个人叫他不要写了,下大雨了。一则宝玉脸面俊秀;二则花叶繁茂,上下俱被枝叶隐住,刚露着半边脸,那女孩子只当是个丫头,再不想是宝玉,因笑道:“多谢姐姐提醒了我。难道姐姐在外头有什么遮雨的?”一句提醒了宝玉,“嗳哟”了一声,才觉得浑身冰凉。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也都湿了。说声“不好”,只得一气跑回怡红院去了,心里却还记挂着那女孩子没处避雨。

原来明日是端陽节,那文官等十二个女子都放了学,进园来各处顽耍。可巧小生宝官、正旦玉官两个女孩子,正在怡红院和袭人玩笑,被大雨阻住。大家把沟堵了,水积在院内,把些绿头鸭、花鸂鶒、彩鸳鸯,捉的捉,赶的赶,缝了翅膀,放在院内顽耍,将院门关了。袭人等都在游廊上嘻笑。

宝玉见关着门,便以手扣门,里面诸人只顾笑,那里听见。叫了半日,拍的门山响,里面方听见了,估谅着宝玉这会子再不回来的。袭人笑道:“谁这会子叫门,没人开去。”宝玉道:“是我。”麝月道:“是宝姑娘的声音。”晴雯道:“胡说!宝姑娘这会子做什么来。”袭人道:“让我隔着门缝儿瞧瞧,可开就开,要不可开,叫他淋着去。”说着,便顺着游廊到门前,往外一瞧,只见宝玉淋的雨打鸡一般。袭人见了又是着忙又是可笑,忙开了门,笑的弯着腰拍手道:“这么大雨地里跑什么?那里知道爷回来了。”宝玉一肚子没好气,满心里要把开门的踢几脚,及开了门,并不看真是谁,还只当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便抬腿踢在肋上。袭人“嗳哟”了一声。宝玉还骂道:“下流东西们!我素日担待你们得了意,一点儿也不怕,越发拿我取笑儿了。”口里说着,一低头见是袭人哭了,方知踢错了,忙笑道:“嗳哟,是你来了!踢在那里了?”袭人从来不曾受过大话的,今儿忽见宝玉生气踢他一下,又当着许多人,又是羞,又是气,又是疼,真一时置身无地。待要怎么样,料着宝玉未必是安心踢他,少不得忍着说道:“没有踢着。还不换衣裳去。”宝玉一面进房来解衣,一面笑道:“我长了这么大,今日是头一遭儿生气打人,不想就偏遇见了你!”袭人一面忍痛换衣裳,一面笑道:“我是个起头儿的人,不论事大事小事好事歹,自然也该从我起。但只是别说打了我,明儿顺了手也打起别人来。”宝玉道:“我才也不是安心。”袭人道:“谁说你是安心了!素日开门关门,都是那起小丫头子们的事。他们是憨皮惯了的,早已恨的人牙痒痒,他们也没个怕惧儿。你当是他们,踢一下子,唬唬他们也好些。才刚是我淘气,不叫开门的。”

袭人“告密”不重要,宝玉早就防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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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人到底有没有向王夫人告密,《红楼梦》书中没有明写。但袭人向王夫人“表忠心”是第三十四回,而抄检大观园是第七十四回,中间差者小半本书呢。况且第三十六回中,袭人的月例钱由原来在贾母处领的1两银子。变为从王夫人月例钱的20两中拿出2两1吊(合5吊钱)。已经摆明了是王夫人的人了,大家早就防着她了。宝玉真正防不住的是母亲王夫人发威。

三十四回,袭人建议将宝玉搬出大观园,不跟姐妹们住在一起,但王夫人没有实权,这事一直没有办。之后凤姐生病,探春、宝钗主事,王夫人才有机会“篡权”,查抄大观园后,这事才办成的。这个是宝玉没法儿防着的。

袭人投靠王夫人初始的动机很简单,就是前一回,宝玉挨打后,大家都来看宝玉,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个“排不上号儿”的人,“满心委屈”了。于是有了“排他”、“争宠”的心思。随后见王夫人才有了“投靠”之举。

第三十三回 手足耽耽小动唇二舌 不肖种种大遭笞挞

此时薛姨妈同宝钗、香菱、袭人、史湘云也都在这里。袭人满心委屈,只不好十分使出来,见众人围着,灌水的灌水,打扇的打扇,自己插不下手去,便越性走出来到二门前,令小厮们找了焙茗来细问:【蒙侧批:各自有各自一番作用。】“方才好端端的,为什么打起来?你也不早来透个信儿!”焙茗急的说:“偏生我没在跟前,打到半中间我才听见了。忙打听原故,却是为琪官金钏姐姐的事。”袭人道:“老爷怎么得知道的?”焙茗道:“那琪官的事,多半是薛大爷素日吃醋,没法儿出气,不知在外头唆挑了谁来,在老爷跟前下的火。那金钏儿的事是三爷说的,我也是听见老爷的人说的。”袭人听了这两件事都对景,心中也就信了八九分。然后回来,只见众人都替宝玉疗治。调停完备,贾母令“好生抬到他房内去”。众人答应,七手八脚,忙把宝玉送入怡红院内自己床 上卧好。又乱了半日,众人渐渐散去,袭人方进前来经心服侍,问他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袭人是贾母送给宝玉的,所以,她的主子就是宝玉和贾母,不关王夫人什么事儿。按照规矩,袭人那些话应该找贾母说,而不是找王夫人说。所以,袭人那些话,就不该对王夫人说,讨好王夫人。只是贾母未必像王夫人一样迂腐,袭人达不到效果。

关键是治家理念是不同的。袭人对王夫人说的那一类的“担心”,第五十七回,紫鹃也对宝玉说过的:“从此咱们只可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着不尊重。……”紫鹃之前也是贾母的大丫鬟,送给黛玉的。但紫鹃这话就不会对“外人”说,更不会对王夫人说。紫鹃这话把宝玉都弄“疯”了,贾母也没责罚紫鹃,更没说黛玉半个不是。不像王夫人一沾“情色”就火冒三丈的。

宝玉自己也是很有分寸的,而且看人也看得很准的。知道什么事情不能让袭人去干,连知道都不能让袭人知道的。就在三十四回。宝玉送黛玉两条旧手帕这样经典的桥段,都是先把袭人支走去宝钗处借书,再命晴雯去黛玉处的。宝玉当然知道“借书”是名正言顺的,和送旧手帕是性质完全不同的。

第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错里错以错劝哥哥

袭人连连答应着去了。回来正值宝玉睡醒,袭人回明香露之事。宝玉喜不自禁,即令调来尝试,果然香妙非常。因心下记挂着黛玉,满心里要打发人去,只是怕袭人,便设一法,先使袭人往宝钗那里去借书。

袭人去了,宝玉便命晴雯来【蒙双行夹批:前文晴雯放肆原有把柄所恃也。】吩咐道:“你到林姑娘那里看看他做什么呢。他要问我,只说我好了。”晴雯道:“白眉赤眼,做什么去呢?到底说句话儿,也象一件事。”宝玉道:“没有什么可说的。”晴雯道:“若不然,或是送件东西,或是取件东西,不然我去了怎么搭讪呢?”宝玉想了一想,便伸手拿了两条手帕子撂与晴雯,笑道:“也罢,就说我叫你送这个给他去了。”晴雯道:“这又奇了。他要这半新不旧的两条手帕子?他又要恼了,说你打趣他。”宝玉笑道:“你放心,他自然知道。”

总之,袭人是“大丫头”集团的叛徒,也是贾母阵营的叛徒。袭人自己也知道的,尽量躲着贾母的。贾母也知道的,对袭人有成见了,转而赞扬晴雯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她,评价颇高了。原本晴雯也是贾母身边的丫鬟,但地位没有袭人高的。

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效戏彩斑衣

当下天未二鼓,戏演的是《八义》中《观灯》八出。正在热闹之际,宝玉因下席往外走。贾母因说:“你往那里去!外头爆竹利害,仔细天上吊下火纸来烧了。”宝玉回说:“不往远去,只出去就来。”贾母命婆子们好生跟着。于是宝玉出来,只有麝月秋纹并几个小丫头随着。贾母因说:“袭人怎么不见?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单支使小女孩子出来。”王夫人忙起身笑回道:“他妈前日没了,因有热孝,不便前头来。”贾母听了点头,又笑道:“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若是他还跟我,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不成?皆因我们太宽了,有人使,不查这些,竟成了例了。”凤姐儿忙过来笑回道:“今儿晚上他便没孝,那园子里也须得他看着,灯烛花炮最是耽险的。这里一唱戏,园子里的人谁不偷来瞧瞧。他还细心,各处照看照看。况且这一散后宝兄弟回去睡觉,各色都是齐全的。若他再来了,众人又不经心,散了回去,铺盖也是冷的,茶水也不齐备,各色都不便宜,所以我叫他不用来,只看屋子。散了又齐备,我们这里也不耽心,又可以全他的礼,岂不三处有益。老祖宗要叫他,我叫他来就是了。”贾母听了这话,忙说:“你这话很是,比我想的周到,快别叫他了。但只他妈几时没了,我怎么不知道。”凤姐笑道:“前儿袭人去亲自回老太太的,怎么倒忘了。”贾母想了一想笑说:“想起来了。我的记性竟平常了。”众人都笑说:“老太太那里记得这些事。”贾母因又叹道:“我想着,他从小儿伏侍了我一场,又伏侍了云儿一场,末后给了一个魔王宝玉,亏他魔了这几年。他又不是咱们家的根生土长的奴才,没受过咱们什么大恩典。他妈没了,我想着要给他几两银子发送,也就忘了。”凤姐儿道:“前儿太太赏了他四十两银子,也就是了。”贾母听说,点头道:“这还罢了。正好鸳鸯的娘前儿也死了,我想他老子娘都在南边,我也没叫他家去走走守孝,如今叫他两个一处作伴儿去。”又命婆子将些果子菜馔点心之类与他两个吃去。琥珀笑说:“还等这会子呢,他早就去了。”说着,大家又吃酒看戏。

另外,宝玉看人还是挺准的。就是这第三十四回,大家都认为蒋雨涵这事儿,是薛蟠“下的火”,唯独宝玉说“薛大哥哥从来不这样的,你们不可“混猜度”。”事实也的确不关薛蟠的事,是忠顺王府亲自找上门的。这跟薛蟠坏不坏的没关系,而是什么样的人,才干得出什么样的事儿。宝玉对这一点还是很清楚的。

所以,三十四回,宝玉还不知道袭人成了王夫人的人时,就有心防着她了,也不奇怪。

薛宝琴的十首怀古诗谜语为何猜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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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琴的十首怀古诗,谜语打十件俗物。 谜底至今争论不休,没有一个结论。 要我说呢, 作者曹雪芹就是借此说:宝琴是个“不通”而已。 再加上宝琴雪中寻梅,说:宝琴就是个“花瓶”而已。

十首怀古,说明宝琴“行万里路”,是个非常有见识的, 而且宝琴长得比黛玉更漂亮。 唯独缺了黛玉的“灵性”。 所以打动不了宝玉的。

第四十九回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一时林黛玉又赶着宝琴叫妹妹,并不提名道姓,直是亲姊妹一般。那宝琴年轻心热,【庚辰双行夹批:四字道尽,不犯宝钗。脂砚斋评。】且本性聪敏,自幼读书识字,【庚辰双行夹批:我批此书竟得一秘诀以告诸公几:野史中所云“才貌双全佳人”者,细细通审之,只得一个粗知笔墨之女子耳。此书凡云“知书识字”者便是上等才女,不信时只看他通部行为及诗词、诙谐皆可知。妙在此书从不肯自下评注云此人系何等人,只借书中人闲评一二语,故不得有未密之缝被看书者指出,真狡猾之笔耳。】今在贾府住了两日,大概人物已知。又见诸姊妹都不是那轻薄脂粉,且又和姐姐皆和契,故也不肯怠慢,其中又见林黛玉是个出类拔萃的,便更与黛玉亲敬异常。宝玉看着只是暗暗的纳罕。

第五十回 芦雪庵争联即景诗 暖香坞雅制春灯谜

一面说一面大家看梅花。原来这枝梅花只有二尺来高,旁有一横枝纵横而出,约有五六尺长,其间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香欺兰蕙,【庚辰双行夹批:一篇《红梅花赋》】各各称赏。谁知邢岫烟、李纹、薛宝琴三人都已吟成,各自写了出来。众人便依“红梅花”三字之序看去,写道是: 咏红梅花得“红”字 邢岫烟

……

咏红梅花得“梅”字 李纹

……

咏红梅花得“花”字 薛宝琴

疏是枝条艳是花,春妆儿女竞奢华。

闲庭曲槛无余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幽梦冷随红袖笛,游仙香泛绛河槎。

前身定是瑶台种,无复相疑色相差。

众人看了,都笑称赞了一番,又指末一首说更好。宝玉见宝琴年纪最小,才又敏捷,深为奇异。黛玉湘云二人斟了一小杯酒,齐贺宝琴。……

第五十回 芦雪庵争联即景诗 暖香坞雅制春灯谜

凤姐儿也不等贾母说话,便命人抬过轿子来。贾母笑着,搀了凤姐的手,仍旧上轿,带着众人,说笑出了夹道东门。一看四面粉妆银砌,忽见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山坡上遥等,身后一个丫鬟抱着一瓶红梅。众人都笑道:“少了两个人,他却在这里等着,也弄梅花去了。”贾母喜的忙笑道:“你们瞧,这山坡上配上他的这个人品,又是这件衣裳,后头又是这梅花,象个什么?”众人都笑道:“就象老太太屋里挂的仇十洲画的《双艳图》。”贾母摇头笑道:“那画的那里有这件衣裳?人也不能这样好!”

“花瓶”算是点透了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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