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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的北方滴水成冰

腊月初八。

天寒地冻。

西北偏北的农村。

张春山坐在炕头上,满地的烟头,满屋的烟霾。

“你别抽了!说句话啊!“刘喜凤看着她对面一脸愁容的男人。

村里的大媒人宋婆子刚咳嗽着走出门。

这是宋婆子第二次来了。

“宋婆子的话你再说一遍。”张春山猛吸了一口烟。

“都说了几遍了。你咋没个心。”

“我这记性。”

“上次来不是说要是来年开春办婚礼的话,办事前先给8万8,办事当天再给6万6。咱们当时说让宋婆子再给说说。这次宋婆子来说,不要分两次了直接一次给128888,图个吉利,过年就办事。”

“不是已经给他们在县城里买了个房子了吗?”张春山把抽不动的烟用手掐掉发红的烟头,顺手扔在炕沿上。

“宋婆子也说了,那边说可不觉得光有个房子嫁姑娘就踏实,大姑娘不能白给咱们老张家。”这个女人委屈地用干手背揉了揉眼角。

“这哪是嫁姑娘,这明摆着是卖姑娘嘛!”张春山把炕沿上那半支烟重又拿起,熟练地点上,烟雾再次蔓延开来。

“你小点声音,别让人听到了。”

“小点声,小点声,年前买房子的钱咱还是把村里盖厂给的赔款全用上了才将将买下的。这咋又来一出?哎!”

“喝点水。别抽了,你嗓子都成啥样了。”喜凤心疼地把身边的水杯推给春山。

“这是要咱的老命啊!”

农民张春山和刘喜凤正在发愁的事是他们儿子张波的婚事。

一年前张家小子张波通过村里的宋婆子认识了在县里面上班的周思思。

说是上班,其实就是在美容院给人家卖什么产品,也算是个工作吧。

两个人见面后留了联系方式,断断续续也谈了一年了。

能娶个媳妇就不错了,还娶个县里的媳妇那当然是祖上积德的缘故了。

原本老张家根本不敢想象能攀上老周家。

宋婆子说老周家觉得张波这小子挺好,老实本分,能吃苦。

可不能吃苦咋的?在县里送快递不吃苦能行嘛。

宋婆子最后说到了点子上,周家听说老张家所在村子要建化工厂,厂子用了老张家的地,给赔了钱。

钱,给孩子说个媳妇,值得。

县城这几年变化很大,原来都是荒地和野坡的地方都盖起了高楼,密密麻麻的像牛身上的苍蝇。

满街到处跑的红红绿绿的汽车,也代替了前几年还随处可见的驴车。

张波和思思带着两家老人战战兢兢的来到售楼处,售楼处的姑娘们不冷不热的招呼着他们。

画着浓妆的思思明显比笨嘴拙舌的张波要能说会道,县里人就是县里人。

老张老两口对这个头次见到本人的思思不知怎么说,总感觉好像不太得劲。

儿子愿意就行,谁让咱们老张家就这一个儿子,女儿好多年前就远嫁到南边去了,指不上了。

最终在思思家的决定下,老张和小张哆哆嗦嗦地去刷了卡,订了房。

老张老两口仔细看了看儿子那张黑黢黢的瘦脸。

只要孩子们满意我们就满意。

老张家从来没有想过能在县城里面买个房。

为了孩子这辈子,值得。

房子买了,亲家也在买房后吃了一个饭,算是正式见了面。

那就谈婚事吧。

话说回来,这县城的饭菜可真贵,够村里摆酒席了。

这不张罗着开春就给他俩把婚事办了吧。

老周家可不这么着急,他们听说老张家还有钱自己攒着呢。

于是,婚礼要在县里和村里办两场,村里要办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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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农村的婚礼非常有特色

老张家心想,这是人家嫁闺女,大办一下没有坏事,人这一辈子就这一次。

没等这个消息完全落地。

宋婆子这次没有在电话里面说,由于事情重大,直接登门拜访,把刚刚这个“最新指示”亲自传达过来了。

哎,几辈子的土地没有了,以后不能去地垄田头看看庄稼菜苗了,工厂可没啥看的。

眼看着一个个烟囱立起来,眼看着一座座厂房垒起来,老张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以后干啥。

听说现在都是老人带孩子了,看来我们以后要到城里去带孙子了。

老张两口子想想即高兴又畏缩。

谁让咱们儿子愿意的。

128888,老张在心里又默默地念叨了一遍。

我的亲娘啊,哪有那么多钱啊。

手头上剩下这点钱连办酒席还要求村里的张姓老五帮忙,等他家办事的时候再还这个人情。

哪去再弄这十来万啊。

不是十来块钱啊。

以前每年养个鸡杀个猪,买点粮食和菜瓜还有点收入。

“你去问问你哥吧?我再给小梅打个电话。”喜凤用手推了推老张。

小梅是他们好久不联系的女儿。

老张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我哥?张波的稳定工作就是找我哥给介绍的,不能啥事都找我哥,他也不好过。”老张有些心疼他哥,心脏一直不太好的毛病让他哥这些年花了不少钱,当然都是买些所谓的保健品啥的。

“你哥毕竟也是张波的伯父,哪能看着孩子打光棍?再说他家不也得到赔偿了吗?”喜凤似乎理直气壮。

“哎!“老张移下炕,踩上棉布鞋,朝屋外走去。

除了找他哥,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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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就是守着这片庄稼地

半晌。

老张拖着棉布鞋的声音老远就从外面传进来。

“你咋喝酒了?!这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喝酒?”喜凤不快地盘问着满脸通红浑身上下冒着酒气和热气的老张,同时还在观察着他的神色。

“小梅那边我打电话了,同意给他弟凑三万。”喜凤第一时间抛砖引玉地把这个好消息说出来。

“我给我哥跪下了。我哥说同意给他侄子借钱了,不能让老祖宗埋怨。明天就去取钱。”老张一头倒在炕上,疲惫和委屈的共同作用力把他压倒。

“你想吃点啥不?”喜凤悲喜交加地看着老张。

老张已经睡着了。

可能他不愿意再次醒来了。

当老张喜凤把包裹了十几层的破报纸放到思思家面前时,张波眉头紧锁,越发黑瘦的脸庞刺激着喜凤。

“过年咱就办喜事,好好热闹热闹。”思思妈用迫不及待但又有所收敛的戴着金戒指的双手按在这堆“报纸包”上。

“嗯嗯。热闹热闹。”老张用粗皮老手使劲挠了挠后脑勺,重复着这句不敢品味的话。

孩子们高兴就好。

老张点燃了一根烟。

大年初八。

这个年就快过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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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过年热闹热闹

老张家有点坐不住了。

儿子那边电话里吞吞吐吐,不知所云,宋婆子也说话不如以前利索了。

说是联系不上思思了?

喜凤看着这些天忙里忙外,累得咳嗽不断的老张,不知道又出什么事了?

这个年过得,哎,啥都张罗起来了,娘家人咋没动静了。

不行,得把张波叫回来,问清楚,这接下来要怎么办?

门口摩托车熄火声还没响绝,张波带着一身炮竹味道和浓浓寒气快步走进屋。

“妈,我爸这是咋了?”张波看着父亲斜躺在炕上,盖着两床大被子。

“你爸有些累,没事的。思思那边咋回事?赶紧说说啊!”喜凤顾不得孩子那张疲惫的脸。

“妈。”

“哐当”一声响,房门被撞开,一个人闯进来。

母子俩没有发现有人跑进院子。

“小山!小山媳妇!”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哆哆嗦嗦的喊道。

“大伯!”张波看到他的伯父正举着手机。

“你媳妇思思是不是在这个什么XX美容院上班?!”白发苍苍的老人指着手机说。

“是啊。您咋知道的?”

“你看这个新闻。”一只哆哆嗦嗦的手里破碎的手机画面反复播放着一个短视频。

我市公安局近日捣毁了一个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为目的的美容院,涉案人员十几人,该美容院以售卖所谓的美容产品和服务并给予高额利息回报为名,实质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据悉受害者达到近千人,现在还有主犯在逃,公安局已经开展网逃通缉,请市民们一定要。。。

喜凤一下子感觉失去了元神,蹲坐在地上。

炕上的老张,动了一下,他想努力挣扎着坐起来。

突然,他的嘴角流出口水,嘴夸张的向一边歪斜着,眼睛突兀的向上翻着。

他中风了。

“爸!小山!老张!”

屋子里乱作一团。

村子里零零散散的鞭炮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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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从三十到初一

这个年过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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