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西柚的个人资料西柚歌手的本人照片

通过影像，越来越多人看到了山这边的田野，打破了对农民的固有认知，发现了农村的全新面貌。

文｜临安

编辑｜卢枕

村庄来了「山外人」

小辉奶奶83岁了，她这辈子没走出过大山，发生的故事几乎都跟茶树有关。在云南保山市昌宁县，村里的古茶树最老的长到了上千岁，几乎每座山头都有千年以上的古茶树。古茶树守护着大山，小辉奶奶这样的村民就祖祖辈辈守护着茶树，靠每年新长出来的茶叶维持生计。如果不是赶上疫情茶叶滞销，这种传统自给自足式的守护或许还将一直持续下去。

8月份的一天，小辉奶奶看到村中来了一群陌生人。陌生人里领头的是个笑起来很爽朗的中年男人，短头发，一身黑色，裤子上还挂着黄泥巴，一看就是翻山来的，是山外面的人。山外的男人告诉她，要帮她把茶叶卖到山外面去。

这个来自山外面的中年男人是缪杰，他是水木年华组合的歌手，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家乡来客」的创始人之一。从2015年起，「家乡来客」就借助互联网，给全国最需要帮助的村庄销售当地农产品。

这些最需要帮助的村庄，也常常是中国最美的村庄，这让缪杰深受震撼。有时候，只有翻过了阻挡村庄的大山，才能看到这些乡村的美好。这种美好很大一部分都源于各地特色的农作物。比如在内蒙古赤峰的一个村中，当地一个返乡的妇女干部，领着当地的妇女和留守儿童种植有机小米。赤峰小米是全国地理标志农产品，早在8000年前，赤峰地区的古人就开始种植黍和稻。那是缪杰吃过的「世界上最好吃的小米」，小米煮出来上面漂着一层油花儿，「就是那种最真实的小米味道」。

还有福建霞浦的西柚。当地的退休干部，带领当地农民开合作社，把周围几百亩的荒山承包了过来，就只种植西柚。在那之前，这些荒山是当地人口中「鬼都不去」的地方，现在满山都是西柚树。最好的西柚会在冬至时节成熟，拿手一挤，水都能滋出来老高，下面放一个碗，柚子汁很快就装满一碗，端起来直接喝。只不过不论是福建霞浦的西柚、赤峰小米，还是更多地方的优质农产品，他们的产品虽好，但山外面的人不知道。

现在，情况有了些许不同。在云南保山市昌宁县的古茶村，一听来自山外面的人要帮忙卖茶叶，小辉奶奶很高兴。村头就是一株千年茶树，83岁的奶奶手脚并用爬了上去，给山外面的人展示采茶叶。缪杰第一次在这里开起了直播，将村里的茶叶通过小小的屏幕送到了山外更多人的眼里。视频里，村民们头戴草帽，背着半人高的竹筐，尽管累，但茶叶从此有了销路，每个人脸上都有笑容。缪杰唱起歌，村里的村民也都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大叔采茶叶时，边采边唱起了山歌，歌词第一句是——「山茶好喝树难栽」。

这是山外人第一次听到山里人唱的歌。

当年轻人脱离农田

尽管山外的人在关注山里的情况，但山里的年轻人们却更愿意走出去。

安徽宿州的摄影师苗地这些年跑过不少宿州周边的村庄，他用镜头记录下这些年当地村庄的变化。感受最深的莫过于一件事，中国的农村越来越现代化，但也越来越衰老。他看到很多村子里的农作物生产基本都是靠留守的中老年人完成的，年轻人都选择了出去打工。

苗地从1997年就开始喜欢上摄影，他在当地公路部门工作，业余时间就喜欢往周围农村跑。当时他扛一台海鸥的单反相机，在20块钱一卷胶卷、一个月500块钱工资的年代，他要把镜头对准最值得拍的事物，也就是乡村的植物和风景。他的摄影作品第一次获奖，拍的就是农村里的玉兰花。

在他的摄影作品里，中国农村的美是七彩色的，就像一只万花筒，金黄色代表丰收，绿色代表希望，红色代表热情……苗地从宿州周边农村的菊花种植基地拍照回来，当地有个50多岁的农民，包了20亩地种金丝贡菊。最近寒潮降温，菊花冻死了一大片，苗地看到他的时候，他还算镇定，但是也感叹，年轻人的学习能力要比他们这一代人强得多，如果村里年轻人能再多一些，多掌握一些最新的大棚防冻技术，菊花说不定就能保住了。

有着相似感受的还有乐乐。在乐乐决定拍摄农村题材的短视频之后，她来到了贵州铜仁德江县焕河村。焕河村位于贵州省铜仁市共和乡东北面，是该乡最边远的山村。刚来村里时，整个村庄安静、冷清，身边能听见的只有牛和羊的叫声。由于年轻人都外出打工，村中许多老式的木头房子都荒废了，里面的草长到了大腿那么高。也只有到了吃饭的时候，村里才会热闹一点，因为老人们依然保持了淳朴和热情，如果路过哪家门口，好客的村民会热情邀请你进去吃午饭。

来自湖南娄底新化县维山乡的心宝，就是离开村庄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之一，作为小时候地地道道的农民，她记得蚂蟥粘到大腿上吸血的感觉。

那时她才五岁，村中多水田，她站到大腿深的泥水里帮忙插秧。她像很多其他的留守儿童一样，父母只有播种和秋收的时候才有可能回家里帮忙。和农田打交道，是许多农村出生的人们的命运，也可能是心宝的命运。她从小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对村里的老人们有感情。在农村，除了土地，生活的另一个要素是水，上小学时她帮家里打井水，水井边上住了一户孤寡老人，心宝打了一桶水总要分给老人半桶。

长大后，年轻人们脱离了农田，有了新的生活方式——去大城市打工。「老是跟农田打交道能有什么出息。」心宝母亲说。她也一样，毕业后也去了深圳和东莞，电子厂里干过流水线，服装厂里加工过服装，生活三点一线。

只不过，离开了农村，她这样的生活，也谈不上什么快乐。

山内外之变

最近这一年，情况正在发生着改变。

这几天，摄影师苗地刚拍完安徽宿州附近一个种植草莓的大棚。在一块10亩地的草莓大棚里，地里正在干活儿的小哥看到他拿着相机，竟然热情地叫住他，让他多给他拍几张照片，拍几段视频。

「他希望我们帮他把照片和视频发布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他这里的草莓，还提醒说，人们可以来他这里现采草莓，品尝农家菜。」这让苗地很惊喜，因为他发现当地农民的思维正在发生转变，小哥自己也注册了短视频账号，会定期在上面发布作品，展示自己家的田地，还有冒着热气的农家菜。

苗地发现，除了一些用短视频销售自家农产品的农民，还有一些村庄正在用农产品装点自己，打开了互联网的大门。比如淮北的榴园村，整个村的主产业是石榴种植，「村里在房前屋后，道路两旁全部种上石榴，现在已经成为当地旅游非常著名的一个景点。每到中秋节，我也会去拍石榴树，就看到周边城市里的孩子成群结队到村里去，感受农村生活。这样不光石榴卖出去了，旅游业也发展起来了」。

在贵州焕河村，乐乐来到村中短短的8个月，就让整个村子见识到了短视频的力量。乐乐喜欢村口那口水井，井水清澈，上写「卫民井」三个字。这里也成了她视频里的标志场景。

她发现，几乎每拍摄一段农村题材的视频，都会有人对其中的某些东西感兴趣。有一次，乐乐拍了段视频，摘了一篮子新鲜菊花，在水井里一洗，回到家就像吃涮火锅一样涮菊花吃。一朵菊花在汤汁里经过60秒，吃进嘴里，有一种高级黄花菜的味道。菊花的花瓣味道要淡一些，中间的花蕊要浓一些。吃完了菊花火锅，视频在抖音发布才一天，马上有人留言，想来村里旅游，吃菊花。

靠着短视频粉丝们对视频的喜爱，焕河村竟然成了当地的旅游村。今年十一，焕河村来了一万多游客，有的拖家带口，只为来跟乐乐合个影，然后吃一下视频中出现过的村中美食。光小轿车都来了一百多辆。村子里最宽的路刚够两辆车擦肩而过，很多地方甚至连路都没有，一些车子还开进了沟里。焕河村村支书都惊呆了，「我们这个连路都没有的村子，现在竟然开始堵车了？」

现在，农村的发展让很多在外打工的年轻人也开始改变想法。在心宝爷爷去世那一年，她回到了村里，也是不想奶奶一个人。在这种偶然下，她跟表哥留在了农村里，开始在抖音上发布短视频。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她的视频。在视频里，她依然在插秧，以另一种方式同家乡的土地联结在一起。

不过，刚开始的四个月最难熬。父母不懂短视频，坚持她外出打工才是正经出路。甚至当她想找当地农产品带货时，当地老板都看她不上眼。第一次带货时，她跟表哥挑选了很久，决定带货白溪腐乳，结果卖腐乳的老板觉得「你一个小姑娘不可能卖得出去」，何况她还选了最不好卖的瓷坛子装的腐乳。

结果，心宝的短视频在当地创造了奇迹，一场直播外加一个带货视频，一共卖出6000多单腐乳。而腐乳厂由于起初不相信能卖掉，竟然没有备货。不得已，临时招聘员工，昼夜24小时加班生产腐乳。至今，白溪腐乳这款中国地理标志产品，在心宝的推动下，共销售15万坛，销售额近600万元。加上萝卜条、腊肉、外婆菜等农家菜，心宝一共为家乡销售各类农副产品超1400万元。

农村又热闹起来

现在，在短视频和直播的加持下，在农村，无论是影像作品中的农民——在农田直播间里分享丰收的喜悦；还是趣味视频里的农民主播——一本正经地指导大家如何更好地带货，都打破了人们对农民的固有认知。

这背后的根源，是人们终于发现了农村中蕴含的巨大商业潜力。

由于焕河村国庆节来的游客实在太多，甚至超出了村子的接待能力，游客们把整个村所有的饭菜都吃光了，后面来的游客只能饿着肚子，喝一些井水充饥。村民们感受到了短视频和直播的魅力，也有了改变的动力。

现在，整个村几十户人都开始忙碌起来，扩大村子的旅游接待能力。有的连在外打工的子女都喊了回来。乐乐认识邻居家一对四五岁的姐妹，原本是留守儿童，现在她们父母也刷到了乐乐的视频，决定回家乡做点旅游业生意，留守儿童就这样变回有父母陪伴成长的孩子。村里的老人们有时候见到乐乐感叹，「村里又热闹起来了，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回乡之后的心宝也是一样。对她来说，直播和短视频甚至改变了当地人的生活方式。隔壁村有一对夫妇，有三个孩子，由于不想孩子成为留守儿童，在家种桑葚。他俩跟心宝说话，焦虑今年桑葚卖不动，摘下来放几天就会烂掉。心宝一想，不如教他们做直播带货。如今，他们夫妇学会了做直播之后，成了村里桑葚卖得最好的一家，同时，他们的孩子也摆脱了成为留守儿童的命运。

摄影师苗地用照相机记录下了农民主播们直播带货时的瞬间。有一回，他去宿州周边的种植基地，正好遇到大棚里的西瓜到了收获季。一个女孩正在手机镜头前采摘西瓜，脸上带着笑容，是因为丰收，也因为带货。苗地跟女孩交谈，女孩说今年收成不错，瓜也好。她一听苗地想拍摄收获的场景，主动笑着配合，摘了一个西瓜抱在手里，身后是继续忙碌着的家人，苗地记录下了这个瞬间。

照片里，大棚像是天空，下面是绿色的西瓜地，女孩面前的手机正在直播。这张照片，后来成为了「VISION+手机摄影大赛」的优秀作品《田间直播助脱贫》中的一张。

「许多人向往大城市，可能我更向往乡村的宁静风光，更是喜欢乡土气息。我老家在农村，父母都是农民，我是一个很念旧的人，我们比这一代年轻人要对土地更有感情。」十几岁的时候，每到夏天，他都要去地里帮忙给棉花摘虫子，那时天蒙蒙亮，露水很重，他找个塑料口袋围在身上，摘完了全身就湿了，这些回忆如今想起来都很温馨。

如今，苗地看到农民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些他曾经熟悉的农活也在悄悄改变着。农民们的身份多了「农民主播、带货博主」，手里的农活除了种地收割，也增加了拍短视频、做直播等内容。「现在全国各地的农村都在改变，农民们的经营模式、思维方式也都在一步步改变，农民们也在玩抖音、快手，也在看微博，关注着什么流行、人们喜欢看什么。我觉得这是个新潮的事情，农村的衣、食、住、行都在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苗地用镜头记录下的，是农民们的新农活，也是农村的新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