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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玖笔念

1

在浙江金华地界有一位屠夫叫王阿宗,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王阿宗就是方圆百里屠夫行的魁首。

在他抓周那天,把什么书笔算盘都扒拉到一边,却一把抽出了他姥爷腰间的剔骨刀,用老头子的话讲:“这孩子天生就他娘是吃刀口饭的。”

等长到二十岁,这王阿宗更是得了个“一刀了”的外号,意思是说但凡他杀牲口绝不用第二刀,且被杀的牲口不哭嚎不乱动,死的极为平静没有痛苦。人都说,能把牲口杀成这样,就算是积了大德。

原本靠着这门手艺,王阿宗虽说没能大富大贵,却也能挣下个殷实家底。可就在二十二岁生日那天,他母亲忽然得了一种怪病,听不得猪牛羊马这些牲口叫声,也闻不得半点血腥味。

光是如此倒也还好办,可每到夜里,他母亲总是梦游似的往牲口圈跑,有一回跑到邻村的马场,若非发现得早,必定得被马踩死。饶是如此也断了一条手臂,七八根肋骨。

王阿宗遍寻名医,却没有一个能开出一副管用的药,人都说是他爷孙两代杀生太多,所以报应在他母亲身上,也有人说要想治好这怪症,须得一位有大德行的高僧用佛法化解。

于是这一天,王阿宗焚香沐浴,自家门前一路三跪九叩,要前往二十里外的小林禅院,求见那里的千有禅师。

2

说起这千有禅师,在当地简直被奉若神明。巧的是,他也是一个屠夫。据当地传说,在某天夜里,这大禅师得佛法感召,只身来到小林禅院门前伏地跪倒,这一跪便是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禅院里的小沙弥来到他面前,说方丈请他进去。大禅师却说:“我这一生共杀过一百五十二只牲口,需得跪满一百五十二个时辰,方能使良心稍安。”

禅院上下皆为其诚意所感,便都不再劝他。如此过了十多天,这大禅师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浑身再无半分力气。可当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时,竟一把抽出腰刀,砍掉了那只杀生的右臂。

从此后,这屠夫入了禅院,得法号千有,是说他有纵有千般罪过,却也吃尽了千般苦楚,人生由此新生。

后来老住持圆寂,便将禅院交于他打理,这小林禅院也从此香火鼎盛,千有禅师也常常开坛讲经,替迷惘者解心结,为执着者去烦恼。

3

当王阿宗见到千有禅师,已经是在两天之后。这时候禅师正在午睡,小沙弥让阿宗先在禅房等候。

可这汉子脾气也忒暴躁,性子也是忒急,一脚踢翻了这沙弥便朝着禅师的卧房走去,边走边嚷:“我三跪九叩来求你,你却在这睡觉!”

正当他来到禅师门前,准备一脚将其踹开时,门从里面打开了。站在阿宗面前的就是一个干瘦干瘦的独臂和尚。

若在旁人看来,这场景像极了一只雄鸡面前站着一个鸡崽儿,可王阿宗却能感觉到,站在他这只雄鸡面前的,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雏鹰。

这时那被踢翻的小沙弥已经追来,禅师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便向阿宗说道:“施主肯舍下大耐心,三跪九叩来我这禅院,足见心之诚也,却如何等不得这个把时辰?”

“我……我娘……有病……着急……”方才还暴跳如雷的王阿宗,此时竟说不得一句完整的话。

禅师面露微笑,请他进屋,王阿宗刚刚坐定,千有便说道:“其实昨日我便知施主要来,也问过旁人你娘亲的病。方才并非贫僧贪睡,只是在找一件东西。”便从桌案上拿起一个两尺来长的木匣递给王阿宗。

王阿宗双手接过,徐徐抽开,只见那里面是一把既窄且长双面开刃的匕首。

禅师又绕到桌案后坐下,“我知施主娘亲的病从何来,也有一法能够医治。不过,我想先给施主讲故事,可否?”

4

听禅师讲,早年有个小孩叫阿毛,他不知道亲生的爹娘是谁,当地一个屠夫将其收养,只因为他少年时遍身长满了黑毛,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那时候屠夫一直以为这孩子将来得长成个猩猩,没想到年岁大了,他那黑毛却逐渐淡了。

等阿毛逐渐大了,屠夫外出干活便都带着他。虽说屠夫行里有规矩,父不能传子,可一来这爷俩不是亲生,二来屠夫也没别的手艺,便收他做了个学徒。

后来有一天,有一家大户要办寿宴,寿星老要杀一头野猪来招待乡里。屠夫应下这活,便来到这大户家中,可不料想,就在他准备下刀的时候,那野猪忽然狂性大发,一拱头,二尺来长的獠牙便刺穿了屠夫的肚皮。野猪也挣脱了绳索,满地乱跑。

在场众人无不惊慌,可唯独这阿毛却出了奇的镇定,向这大户家求来一张席子裹了他干爹的尸体,便燃起一支香,对天地个拜了三拜,拿起屠夫的尖刀便径直朝着野猪走去。

原本那野猪正自发狂,可见着阿毛却不知为何,忽然安静了下来。这阿毛也不迟疑,一刀便捅进了野猪心脏,那畜生闷声倒地,只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在场人无不惊叹,甚至有人说这阿毛是修罗转世,能镇压邪祟。

他又砍下这野猪的一对獠牙,向这大户借来一辆牛车,便在乱葬岗随便寻了地方,将他干爹和这一对野猪獠牙葬到一处。

自此之后阿毛的杀气好像收不住了似的,且越杀越狂,最多时一天曾杀了四头公猪和六头黄牛。也有人问他,为啥专爱干这屠宰一门,他只说这是个乐儿,杀的越多就越痛快。

就在这一年的七月十五,邻村有个财主母亲大寿,要办一场三天三夜的流水席。阿毛应了那边的差事,一连串竟杀了二十四头未满周岁的公猪。

当时在场的人无不称赞他手段高超,下刀利落,快进快出,连着主人家都鼓掌赞叹。

可只有阿毛自己注意到,这二十四头公猪,直到死都没有闭上双眼……

5

一霎时,阿毛只觉得心神不宁。那位财主有心留他一块入席,阿毛直推说家中有事,要赶紧回去。财主也不好挽留,封了个红包,又包了两只烧鸡给他带上。

回家路上,阿毛这一颗心始终都在怦怦乱跳,这是他入行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眼看着再有七八里地就能回到家中,他这心神才算略微平复了些。

可就在此时,他只听得耳边厢一阵狂风卷来,一个庞然大物直横在自己跟前,拦住了去路。阿毛定睛一看,这竟是一头身长八尺的野猪。

好畜生!见着阿毛便呼哧呼哧打起响鼻,一对獠牙不断在嘴边摩擦,好像随时要将阿毛挑一个开膛破肚。

阿毛也看出这野猪不好对付,自入行以来,这是头一个敢对他龇牙咧嘴的畜生,当即从腰间抽出杀猪刀来。

这一人一猪当时便对峙起来,末了终究是畜生沉不住气,朝着阿毛便扑了上来。阿毛杀猪的手段,实已到了庖丁解牛的境界,趁着野猪扑来,他身子一矮,朝上一捅,这刀刃直没进野猪心口。

抽出刀来擦干净血迹,阿毛便接着往下走,这野猪他也没怎么理会。

到了晚上,按习俗要在十字街头烧纸祭鬼,可就在他拢起纸钱,刚把火点着的时候,也不知从哪刮来一阵旋风,他面前那火苗拧着往上蹿,直有一人多高,火光里分明是一头母猪在对他咆哮。

6

阿毛只觉得脊梁骨冒凉风,踉跄着退了两步,也顾不得纸钱烧没烧尽便跑回家中。这一晚,阿毛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容易迷糊一会,又做了一个怪梦,梦见自己被捆在牲口架上拿火焚烧,火堆里一根根的,都是被他杀死的那些牲口的骨头。

哐当!

不知怎地,阿毛一直供在那里的关公神像竟从墙上的神龛里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粉碎。阿毛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心说这事不对,便穿上衣服连夜跑到了白天杀死野猪的地方,野猪的尸体还在。

他走到近前,就着月光一看,这野猪乳头赤红肚腹浑圆,分明是怀了崽子。他背后这冷汗便下来了,入行当天干爹便教过他“三不杀”的行规,还说如若犯了规矩,必遭报应。

阿毛又抽出刀来,顺着野猪的肚子划开。哗啦一下,七八个已然成形的小猪崽儿顺着切口便都滚了出来。

回想白天时候的情景,阿毛这才明白,野猪拦住自己去路不是要伤人,而是要抢夺自己怀里那对烧鸡,再有月余它便要生产,最该多吃食物增长力气。

“我作了大孽呀,做了大孽呀!”阿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边念叨着边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这地方。

再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没人瞧见这毛师傅。直到有一天,一个农夫在自家的猪圈里看见一个大活人,和一群猪围在一起,听那吭哧吭哧的声音,好像是在吃什么。那农夫哄散了群猪,只见那人低着脑袋,嘴里啃着的正是自己那一条只剩下两截白骨的手臂。

农夫被吓退六七步,那人却抬起头来,用左手托着右臂,跪爬着来到猪圈边上,朝那农夫哼哼地叫着,看那意思就好像要把这右臂给那人尝尝。后来农夫又找来七八个邻居,将这人捆了送到小林禅院。

起初这人整天如杀猪一样的鬼叫,后来逐渐被这里的晨钟暮鼓、古刹梵音所染,才又开始有点人样。

7

“您就是阿毛?”王阿宗虽知道答案,却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千有禅师微微点头,“我佛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不止是手中的凶器,还有心中的执念。你母亲的病由你而起,自也要由你而终。我送你一部佛经,一个木鱼,你每日晨昏在老人身旁诵念,当能为她洗去心魔。还有,杀生害命的行当我看还是算了吧。这山门外总有一处能让你谋得三餐。”

王阿宗点头答应,便来到桌案之前,可正当他要捧起那上面的佛经,却忽然满脸惊诧,指着禅师身后的小窗说道:“那……那……野猪……”

禅师本能地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就在此时,只听噗的一声,一把尖刀直刺进他的背心。

“大师,有人说我娘的病,须得高僧的舍利入药才能解救,您就成全了我这份孝心吧。”说着他手里的尖刀又刺进一寸,这正是千有禅师当年杀猪所用的刀。

禅师眼中无恨无怒,只有一丝悲悯,长叹一声:“阿弥陀佛。”手臂一垂,便没了气息。

王阿宗背起禅师的尸体从那小窗逃走,直到一处荒无人烟之地才停下,他架起火堆将禅师的尸体架在上面,果真从里面炼出四枚晶莹如玉的佛骨。

他得了这宝贝,欢天喜地的回到家中,碾碎了磨成粉,给他娘冲水服下。果不其然,药到病除。

可令王阿宗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五天后的夜里,他娘亲忽然发起狂来,一棒将他打昏,把他的十个手指全数咬掉吞进了肚子,自己便跳河自尽了。(作品名:《佛也难平杀生债》,作者:玖笔念。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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